第2章 冷面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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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晚跟在传话小厮身后,步履刻意放得有些拖沓,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鞋尖上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颤动的珍珠上。

从她所居的“静心苑”到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要穿过大半个国公府的花园。

一路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奇石罗列,花木繁盛,无一不彰显着安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和深厚底蕴。

前世,她初入府时,曾为这府邸的宏伟精致而暗自惊叹,甚至生出过一丝虚幻的荣耀感,以为自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

如今再看,只觉得这一草一木都透着冰冷的压抑感,像一张无形而华丽的网,将她紧紧困在其中。

引路的小厮脚步沉稳,目不斜视,显然训练有素,对她这位新夫人并无多少敬畏,只有程式化的恭敬。

青禾紧跟在她身侧,大气也不敢出,愈发衬得这清晨的府邸寂静得有些骇人。

快到松鹤堂时,远远便看见廊下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绛紫色麒麟补子朝服,头戴乌纱冠,显然是刚下朝归来,连官服都未曾换下。

晨光透过廊柱,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晕,却丝毫暖化不了他那与生俱来的冷硬气质。

面容俊美无俦,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墨玉,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负手望着廊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周身散发的威压却己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顾清弦。

苏念晚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混合着恐惧、恨意和冰冷恶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的伪装,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后退。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眼底,只剩下一片怯懦的慌乱。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剧烈地颤抖,只能尽力屏住呼吸。

引路小厮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国公爷,夫人到了。”

顾清弦缓缓转过身。

那双冷冽的眸子扫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或者说……一个需要评估风险的囚徒。

苏念晚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她的皮肤,让她从心底里冒出寒气。

她依照记忆中的礼节,以及此刻应有的惶恐,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给……给国公爷请安。”

她垂着头,视线只能看到他朝服下摆精致的刺绣和那双厚底官靴,冰冷而拒人千里。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起来吧。”

“谢国公爷。”

苏念晚依言起身,依旧不敢抬头,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昨夜歇得可好?”

他问,语气例行公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仿佛这个问题只是流程的一部分,答案如何,他并不关心。

苏念晚心中冷笑。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第二日问歇得可好?

何等讽刺。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委屈和怯生生的依赖:“还、还好……只是府上太大,妾身……有些认床。”

这是前世她真实的反应,带着少女的娇气和新妇的忐忑。

如今说来,只觉得恶心,却又无比合适。

顾清弦的目光似乎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明显。

“府中规矩多,日后慢慢习惯。”

他淡淡道,听不出是安慰还是警告,“母亲不喜迟至,进去吧。”

“是。”

苏念晚低声应道,依旧不敢看他。

顾清弦不再多言,转身率先向松鹤堂正门走去。

苏念晚保持着落后他两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着。

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香气,混合着朝堂之上带来的些许檀香和墨香,一如他这个人,尊贵,冰冷,难以接近。

前世,她曾为这气息心旌摇曳,觉得那是强大和安全的象征。

如今,只觉得那是毒蛇蛰伏时的腥冷。

进入松鹤堂,暖香扑面而来。

堂内布置得雍容华贵,却又透着一股佛堂般的肃穆。

地上铺着厚厚的蝠纹绒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正中的紫檀木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身穿赭色万字不断纹褙子、头戴抹额的老妇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严肃,眼神精明,手里缓缓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这便是顾清弦的继母,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柳氏。

下首左右还坐着几位打扮得体的妇人,应是府中的婶娘妯娌,个个眼神里都带着打量和审视。

见到顾清弦进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景昭下朝了?”

这景昭就是顾清弦的小字。

“母亲。”

顾清弦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态度恭敬却疏离。

他自行在下首左侧的首位坐下,立即有丫鬟奉上热茶。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看苏念晚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苏念晚孤零零地站在堂中,承受着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再次感受到了前世那种无所适从的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局促不安。

老夫人这才将目光转向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只剩下公式化的严肃:“既然进了我国公府的门,往后便要谨守府中规矩,安分守己,恪尽妇道,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方是正理。”

旁边一位穿着玫红色杭绸褙子的圆脸妇人,顾清弦的二婶笑着打圆场,语气却带着几分轻慢:“老夫人说的是。

念晚虽是初次离家,但苏将军……呃,总之,往后慢慢学便是了。”

她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含糊带过,却更显得刻意。

苏念晚心头一刺,面上却愈发苍白,手指绞得更紧,头垂得更低,像是被“苏将军”三个字刺中了痛处,无地自容。

她上前几步,在丫鬟放置的蒲团上跪下,从另一个丫鬟端着的托盘里接过茶杯,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发颤:“儿媳……儿媳给母亲请茶。”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茶杯,只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便放了回去。

旁边的心腹嬷嬷立刻递上一个红封,算是见面礼。

“谢母亲。”

苏念晚磕头谢恩,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接着,她又依次给几位婶娘敬茶。

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有的冷淡,有的带着施舍般的笑意,有的则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视。

苏念晚一律以怯懦和惶恐应对,仿佛被这阵势彻底吓住了,全程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看一眼。

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偶尔会从顾清弦的方向扫过来,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让她如芒在背。

他是在看她是否安分?

是否露出了破绽?

是否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每一声心跳都在提醒她,要忍耐,要伪装。

敬茶仪式终于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老夫人面露疲色,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景昭,你既回来了,便去忙你的正事。

苏氏,”她看向念晚,语气平淡,“你刚入府,许多事不熟悉,无事便多在自个儿院里待着,熟悉熟悉规矩,不必常来打扰。”

“是,母亲,儿媳谨记。”

苏念晚低声应下,心中冷笑。

这分明是让她禁足,少出来碍眼。

顾清弦此时站起身,对着老夫人微一躬身:“儿子告退。”

他转身向外走去,经过苏念晚身边时,脚步未有丝毫停留,只留下一句冰冷平淡的吩咐,如同主人对仆役:“回去吧。”

没有多余的眼神,没有温情的话语,甚至连虚伪的客套都懒得施舍。

苏念晚屈膝:“恭送国公爷。”

看着他挺拔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才缓缓首起身。

堂内的其他女眷也陆续离开,临走前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流转。

她孤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首到青禾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夫人,咱们也回去吧?”

苏念晚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恍惚,轻轻点了点头,靠着青禾的手臂,脚步虚软地向外走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她脚下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顾清弦之间,那表面夫妻、实则囚徒与看守的戏码,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她,必须演好那个怯懦、无知、无足轻重的苏氏罪女。

首到,她足够强大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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