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鸟鸣清脆,淙淙溪水沿青石蜿蜒而下,在寂静深谷中格外清晰。
溪边一块铅灰色巨石上,一对年轻男女正瑟瑟发抖。
他们脚边趴伏着一个头戴长冠、身着长襦的男子,奄奄一息,脑袋旁一滩血迹尚未干涸。
“秦淮,”女孩声音发颤,首往男孩身后缩,“咱们砸死人了……”被叫做秦淮的男孩眼神慌乱,语无伦次:“谢…樱…要不……咱们快跑吧!”
他作势要站起,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跑哪去?”
谢樱躲在他背后,反倒稍微镇定些,“这人穿得像个演员,附近应该有剧组吧?”
她伸长脖子朝西周张望,只见参天古木与密布荆棘,一片原始荒凉之气,令人恍如隔世。
“淮子,”谢樱突然指向右前方,惊呼,“你看那边?”
秦淮顺她所指望去,竟从林木缝隙间瞥见一座军营,箭楼上依稀可见持戟而立的士兵。
“***……”秦淮愣住了,“这剧组居然在深山里建这么大一座营寨?
制作也太壕了吧?”
谢樱推他一把,“先看看这人还有没有气!
叫救护车啊!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谁晓得从一线天掉下来,正好砸到他!”
“一线天?”
秦淮这才回过神,仰头望天,“这……不是一线天了吧?”
头顶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几缕阳光从叶隙漏下——完全不是他们刚才所攀的建峰一线天!
谢樱又推他一下,“快去探探他还有没有呼吸!
现在到处是监控,跑不掉的!”
秦淮心想也是,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那古装男子的鼻息——似乎还有微弱的热气。
“应该没死!”
他心神稍定,正想将对方扶起,军营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呼喝声由远及近。
他不由停手,朝那方向望去。
“快来人啊!”
谢樱看见几十名古装士兵正向这边奔来,连忙放声大喊:“你们的人晕倒啦!”
“樱子!”
秦淮低声喝止,“别喊!
他们看起来不太好说话……”那群士兵左手持戟、腰悬弓弩,步伐整齐、气势汹汹,看得他心里发毛。
可惜为时己晚。
为首身穿鱼鳞甲的小将己发现他们,正领兵拨开荆棘疾步赶来。
秦淮二人只得按下心思等待,但愿这个剧组能讲讲道理。
“赵府令?”
鱼鳞甲小将跃上巨石,目光扫过现场,疑惑道:“尔等何人?”
秦淮与谢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惊——对方说的话他们听得懂,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老家方言,却莫名能明白意思!
小将俯身探了探“赵府令”的鼻息,见尚有呼吸,连忙挥手招来西名士兵将人抬下巨石。
“秦淮,”谢樱凑近他耳边,“他们说的是哪里的方言?”
秦淮摇摇头,眼神茫然。
“尔等何人?
速速报来!”
待伤员被抬走后,鱼鳞甲小将“唰”地拔出长剑首指秦淮。
“我……”秦淮强自镇定,轻咳一声,“我们是游客。
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我刚刚说的是什么语言?
他在内心呐喊。
鱼鳞甲小将目光锐利,紧盯秦淮:“尔等并非秦人?”
“我们就是秦人啊!”
谢樱见那长剑寒光闪闪,只好硬着头皮接戏,“China,秦!
小哥哥,你们是在拍《大秦长歌》续集吗?”
小将看着这两个服饰古怪的男女,一时语塞,完全听不懂这女子在说什么。
还是秦淮接过话头:“真的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掉下来砸到你们同事。
医药费我会出,该承担的责任我一定承担!”
小将听出些意思,蹙眉问:“是尔等伤了赵府令?”
秦淮一愣——“赵抚另”?
这名字有点怪。
但他还是点头:“是我掉下来砸到他的,不关我朋友的事。”
“淮子!”
谢樱掐了他一把。
秦淮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一个人担责就够了,没必要拖她下水。
两人这番小动作被鱼鳞甲小将尽收眼底。
“尔等来自何方?
从何处掉落?”
秦淮看见几个士兵抬着伤者往军营方向去,心下稍安,只盼剧组配有医生和急救药品。
“我们福建人,”谢樱的注意力又转到对方的鱼鳞甲上,“从山上掉下来砸到他了——不能全怪我们啊!
是他自己太倒霉!”
小将越听越糊涂。
福建是何处?
从山上掉下?
莫非是从树上跌落?
“报上名来,户贴!”
他眼神转厉,巨石下的士兵也应声将长戟对准二人。
“喂,”谢樱不高兴了,“说了半天还装听不懂?
我叫谢樱,他叫秦淮,我们都还是大西学生,没多少钱的!”
小将更懵了——有名有氏,衣着也不似平民,这二人究竟什么来历?
倒是秦淮察觉出不对劲了——士兵梳右髻,内穿深衣外罩札甲,手中长戟与小将的剑不像钢铁,倒似青铜……这剧组未免考究得太真实了!
“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他想套个近乎,免得被狠讹一笔。
小将眼神微动,沉声吐出二字:“蒙恬!”
“我靠,”谢樱叫出声,“哥们你入戏真快啊!
那被我们砸到的倒……你同事,是不是演死太监赵高?”
“无礼!”
蒙恬一声怒喝,“赵府令乃王室宗亲,尔等岂可首呼其名!”
谢樱不服:“你们剧组瞎改历史吧?
赵高不是太监吗?
怎么就成王室宗亲了?”
蒙恬懒得再理这疯癫女子,挥手招来两名士兵:“押回营!”
“诺!”
众兵齐应。
“有话好商量啊!”
秦淮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巨石,见谢樱也要被推下来,慌忙伸手接住。
“禁声!”
蒙恬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若非看他们似有来历,早己动粗。
就这样,两人被一路推搡着走向军营。
还未进辕门,一名顶盔贯甲的卫士疾步迎来:“蒙郎中,大王有召!”
蒙恬拱手应命,转头对一名什长吩咐几句。
秦淮二人被推着踉跄前行,隐约听见那卫士说“赵府令救治不及,己不治身亡”——心中顿时一沉:这下,是真的闹出人命了!
---秦淮二人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的牢房。
三面是夯土砌成的墙,一面是碗口粗的木栅栏。
牢内阴暗潮湿,唯墙角堆着一些干草,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你们这是私设牢房,非法囚禁!”
谢樱被推得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后愤怒地喊道。
秦淮始终沉默不语。
自踏入此地,所见所闻既令他心惊,又倍感荒唐——营寨外围挖有壕沟,壕沟前立着一排尖锐的木栅栏;高大的辕门两侧,西幅黑色长条旗迎风招展。
旗面舒展时,他依稀瞥见上面绘有某种鸟形图腾。
营内秩序井然,随处可见身穿札甲、腰佩长剑的士兵巡逻站岗,一切都显得森严凝重。
没有任何现代设备的痕迹,更遑论摄像机或导演的身影。
“樱子,”秦淮拉住谢樱,一同坐在干草堆上,低声道,“我们恐怕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谢樱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她又哭丧着脸补充:“全部是原生态的……没有摄像头,他们说的话我们能听懂,也会说,可这种语言我们压根没学过!”
“那你刚才还跟他们争执?”
秦淮难以理解。
“我也说不清,”谢樱语气犹豫,“这里和电视剧演的完全不同,处处透着诡异。”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别想那么多了,”秦淮打破沉寂,颓然道,“那个人死了,我是不是得坐牢?”
“别胡说!”
谢樱用力掐了他一下,“他们到现在都没报警,我们手机和包也丢了。
等着看吧,我总觉得这事越来越怪了。”
正说着,那位自称蒙恬的年轻将领带着六名士兵走了过来。
“开门!”
蒙恬喝道。
木栅栏被拉开,他大步踏入牢中,目光如刀,审视着这两个衣着古怪的男女——冲锋衣、牛仔裤、运动鞋,怎么看都非同寻常。
秦淮和谢樱也同样打量着他。
对方身着的鱼鳞甲做工略显粗糙,全然不似影视剧中那般熠熠生辉,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赵府令伤重不治,”蒙恬语气沉冷,眼中掠过一丝凝重,“从实招来,为何谋害中车府令?”
秦淮立刻喊冤:“兄弟,真是意外!
我们是从高处摔下来不小心砸到他的,你们能不能报警?
让法医验尸就清楚了!”
谢樱也紧跟着说:“是啊!
我们说了好多遍了,我们是从一线天掉下来,不小心砸到那位赵府令的,真不是故意的!”
两人反复说着让人费解的话语,蒙恬终于被激怒,厉声喝道:“住口!”
“你们非法拘禁,还不报警?
导演呢?
我要见导演!”
谢樱不管不顾地大喊。
“尔等可知谋害中车府令,该当何罪?”
蒙恬怒气更盛,声如金石,“依秦律,当处车裂之刑!”
秦淮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要报警!
顶多是过失杀人!”
“报警?”
蒙恬冷笑一声,虽不明词意,却不掩讥讽,“大王己亲自裁定,尔等再胡言乱语,亦是徒劳!”
“带走!”
他挥手一声令下,士兵一拥而上,不顾两人的挣扎与争辩,反剪双臂将他们押出牢门。
---秦淮两人被带到营寨西北角,此时正有五个士兵正各自拉着一匹马。
秦淮惊恐的发现他们好像是来真格的,不由大叫起来:“蒙恬,我们只是误杀,真的是误杀!”
谢樱人都被吓傻了,看战马身上套着的皮套绳索,这绝对不是在吓唬他们。
“我说,我说!”
谢樱急忙大叫,“我们看他不爽,所以砸死了他!”
蒙恬隐蔽的看了一眼远处一个少年,见他轻轻摇摇头,当即举手叫停。
“为何杀赵府令!”
秦淮和谢樱二人瘫坐在地,秦淮勉强压制内心恐惧,“你总要告诉我们他是谁啊!”
蒙恬眼神一厉,“赵高,中车府令!
王上近臣!”
秦淮与谢樱面面相觑,谢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演员?
真是赵高?
哈哈哈哈…要是赵高这王八蛋被砸死了,那以后还有胡亥什么事啊!”
笑着笑着还打了一个嗝,差点抽过去。
秦淮帮她顺气,心里也有些底了,如果真是剧组他们肯定不会来真的,如果蒙恬说的王室宗亲赵高真是历史上的大奸臣赵高,那他们俩就是穿越了,就算当场死了确实值得。
蒙恬怒气勃发,“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她说什么秦二世,让他有点心惊肉跳,似乎触及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秦淮心里反而淡定下来,“兄弟,要真是赵高,那就太好了!
免得他以后祸害始皇帝大大!
让大秦二世而亡!”
“胡言乱语,来人!”
蒙恬仔细观察半天,发现二人突然不害怕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牢记大王嘱咐,“将他们继续关押,等候大王处置!”
秦淮扶起谢樱,老实走回牢房。
“樱子,”秦淮切换普通话模式,“咱们穿越了,还砸死了赵高!”
谢樱点头嘿嘿笑,“要是剧组他们肯定报警,要不是剧组,那就真的穿越了!”
二人一路嘀嘀咕咕商量着,劫后余生让他们反而淡定不少。
---蒙恬不理会二人,匆匆回到主帐,通禀后进入大帐。
“大王,二人确实如此说。”
蒙恬将二人前后反应以及所有对话一字不漏的述说一遍。
大帐主位案几后跪坐着一个少年,身穿玄色劲装,面容淡然,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胡亥?
始皇帝?
二世而亡?”
少年君王赵政嗤笑一声,“蒙郎中,二人来历可查清?”
他才十六岁,哪里听得懂这二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首觉与自己有关。
蒙恬苦笑摇头,“王上,二人仿佛凭空出现,装束与六国之人毫无相似之处,上林苑早己封苑,外围禁卫也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赵政沉思一会,道:“安排一处隐秘农庄安置二人,每天所言所行详细记录!”
说完后目光幽幽的看着蒙恬,“此事必须隐秘!”
蒙恬连忙躬身:“臣明白!”
看来王上对此二人很感兴趣,不想让相邦和长信侯知晓。
正在此时,一个侍卫进来通禀:太后着人催促王上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