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拂在青枫谷的第三年,日复一日。
水桶压在瘦削的肩上,磨得皮肉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哟,秦师妹又在锻炼‘毅力’呢?”
几个同样穿着杂役服的外门弟子倚在廊下,言语间满是戏谑。
秦拂没有理会,只是沉默地走过。
她的灵根是“下下品”,三年了,连引气入体第一层都未能圆满。
在以仙道为尊的青枫谷,她就是个笑话。
一个活生生的,用来告诫新晋弟子“没有天赋就别痴心妄想”的笑话。
终于,最后一担水倒进厨房的大缸,她一天的杂活才算告终。
她没有回嘈杂的杂役居所,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后山一片僻静的竹林。
林间有一道溪流,水声潺潺。
秦拂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通体乌黑、毫无光泽的石头。
石头约莫巴掌大小,形似一块鹅卵石,却又带着几分古拙的棱角,上面没有任何纹路,普通得像溪边随处可见的顽石。
这是她的秘密。
砺心石。
她自己取的名字。
一个月前,她被几个内门弟子戏耍,推入寒潭,几乎溺毙。
求生的意志让她在水中胡乱抓挠,醒来时,这块石头就牢牢攥在手里。
起初,她以为只是块奇特的石头。
首到那天夜里,她不甘心地将体内那少得可怜的灵力注入其中。
然后,地狱降临。
秦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弱的灵力缓缓探入石头。
嗡。
脑袋里一声闷响,仿佛被巨锤砸中。
眼前的竹林溪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火海。
炙热的火舌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灼烧的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真实得令人发指。
今天的“功课”,是烈火焚身。
秦拂的“身体”在火海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惨嚎。
但她的意识,却在极度的痛苦中,保持着一丝清明。
她观想的,是入门时师兄教的最基础的《引火诀》。
那句“心为火种,气为风媒”,她曾参悟了整整一年,却连一簇小火苗都引不出来。
可在这片火海炼狱中,她被迫去感受火的狂暴,火的毁灭,以及那毁灭之中蕴含的一丝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精神即将崩溃的刹那,幻境如潮水般退去。
秦拂猛地睁开眼,浑身己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她伸出右手食指,心念微动。
一缕微弱的灵力自丹田而出,顺着经脉流淌至指尖。
啵。
一声轻响。
一簇豆点大小的橘色火苗,在她指尖上悄然绽放,稳定地燃烧着。
一息,两息,三息……整整十息!
秦拂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能让这簇代表着仙道门槛的火苗,燃烧超过三息!
喜悦还未散去,一个充满磁性却又带着一丝轻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秦拂心头一紧,指尖的火苗瞬间熄灭。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俊朗青年正缓步走来,他腰间悬挂着一枚刻有“知远”二字的玉佩,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陆知远。
陆知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甚至懒得去看秦拂,只是屈指一弹。
呼!
一团拳头大小的赤色火焰在他指尖凭空出现,熊熊燃烧,将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起来。
“这,才叫火。”
他淡淡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秦拂默默地将那块砺心石收回怀中,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陆知远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沉默的倔强,他轻笑一声,话锋一转。
“听说苏子衿长老要收一位亲传弟子,负责打理她的‘疏影阁’药园。”
“宗门里的炼丹苗子,可都盯着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秦拂,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有些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该想的,不要想。”
说完,他指尖的火焰倏然熄灭,没有留下一丝烟尘。
陆知远转身离去,仿佛只是路过,随口指点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秦拂站在原地,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她低下头,摊开手掌。
掌心因为用力,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没有感到屈辱,也没有感到愤怒。
陆知远的轻视,宗门众人的嘲笑,这些早己是家常便饭。
她的心中,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疏影阁,苏长老的亲传弟子……她抬起头,望向青枫谷深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她想去。
不为了一步登天,不为了扬眉吐气。
只因为,那里有整个青枫谷最好的药材,是学习炼丹术的圣地。
而炼丹,需要控火。
她怀里的砺心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