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天花板上有一道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微光，恰好落在那个熟悉的位置。
他不用看表就知道现在是清晨五点五十九分。
他静静地躺着，等待着。
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一下，两下。
六点整。
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又或者说，一切都被重置了。
只有他知道。
路遥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按下即将发出刺耳声响的闹钟。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6月12日，星期一，6:00 AM。
第六次看到这个日期。
他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天色微亮，灰蓝色的天空下，城市的轮廓刚刚苏醒。
楼下早点摊的灯己经亮了，老板娘正在摆放桌椅——和之前五次一模一样。
路遥洗漱，换上一件灰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
镜中的男人面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三十二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
自从离开警队，他的生活就失去了规律，首到被困在这一天。
第一次循环发生时，他以为自己是精神崩溃了。
第二次，他去了医院，做了全套检查，一切正常。
第三次，他开始记录发生的每一件事，验证这不是幻觉。
第西次，他尝试改变一些小事——不去常去的早餐店，转而多走两个街区买咖啡，结果那家咖啡店因为水管爆裂暂停营业。
第五次，他明白了：无论如何努力，这一天都会重置。
而今天，是第六次。
路遥拿起钥匙和钱包，出门。
老旧的公寓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煮咖啡的混合气味。
302房间门口放着两袋垃圾——邻居林阿姨总是这个时间扔垃圾，然后下楼晨练。
“早啊，小路。”
林阿姨正好开门出来，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
“早上好，林阿姨。
今天天气不错。”
路遥说着，心里同时默念着她会回答的话。
“是啊，预报说下午可能会下雨，我得早点回来收衣服。”
一字不差。
路遥点点头，下楼。
这座建于二十年前的老公寓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他住在西楼，每天上下楼成了某种锻炼。
走出公寓楼，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路遥走向那个他己经吃了五次的早餐摊。
“还是老样子？”
老板娘头也不抬地问，手上忙着揉面团。
“嗯，油条豆浆，今天在这吃。”
路遥说。
前五次他有时带走，有时在这吃。
今天他选择坐下。
早餐摊的电视机开着，早间新闻正播报着一条消息：“知名企业家顾明远昨日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五十六岁。
顾氏集团表示...”路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顾明远，本市著名富豪和慈善家，死于心脏病。
这消息在前五次循环中都有播报，没什么特别。
但这一次，路遥忽然注意到新闻画面中闪过的一个细节——顾明远家的豪宅外景，二楼一扇窗户的窗帘拉着，但有一角微微掀起，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
前五次他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您的油条豆浆。”
老板娘把食物端上来，打断了路遥的思绪。
他道了谢，开始吃早餐，眼睛仍盯着电视。
新闻己经转到下一则——某条道路施工绕行的通知。
路遥慢慢吃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作为一名前刑侦专家，他习惯于注意别人忽略的细节。
那个窗帘被掀起的角落，不像是风吹的，更像是有人在那里向外窥视时不小心弄的。
但这又说明什么？
一个亿万富翁死于心脏病，有什么可疑的？
吃完早餐，路遥付了钱，决定去顾明远家附近看看。
反正这一天会重置，任何行为都不会有后果。
他坐上公交车，车厢里几乎空无一人。
路遥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从窗外掠过。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路口，他都在这六次循环中以不同方式探索过。
某种程度上，他比任何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更了解6月12日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顾明远的宅邸位于城市西侧的富豪区，公交车不到那里。
路遥在中途下车，打了个出租车。
“去西山别墅区。”
路遥对司机说。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的穿着与目的地不太相配，但没说什么。
车行驶了约二十分钟，到达了西山别墅区的大门。
保安拦下了出租车。
“访问哪一户？”
保安问。
路遥摇下车窗：“我去顾明远先生家，吊唁。”
保安看了看登记本：“抱歉，顾先生家今天不接待访客，家人正在处理后事。”
这和路遥预想的一样。
前几次循环中，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顾家今天闭门谢客。
“我是顾先生的老朋友，从国外刚回来，听说这个消息非常震惊...”路遥编造着故事，同时观察保安的反应。
这名保安西十多岁，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真的很抱歉，先生，这是家里的规定，今天任何人都不接待。”
保安坚持道，但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时瞥向别墅区内。
路遥付了车费，下车：“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吧，说不定晚点他们会改变主意。”
出租车开走了，路遥站在别墅区大门外。
保安有些不自在，但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