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月亮挂在天上，像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肉混合的恶臭。
“咕噜……”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胃里像有只手在疯狂搅动，灼烧般的饥饿感让我阵阵发晕。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撕下一块窗帘布，小心翼翼地擦掉额头的冷汗，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
楼下，几十个曾经的同学、老师，如今都成了游荡的怪物。它们皮肤青灰，关节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漫无目的地在宿舍楼下徘徊。
末世爆发的第三天。
我和女友凌萱，被困在了三楼的这间男生宿舍里。
“阿昊，我饿……”
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紧，连忙回头。
凌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她是我们大学公认的校花，平时总是那么明媚动人，可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饥饿。
“萱萱，别怕，有吃的。”我立刻挤出一个笑容，从床底下摸出最后一包方便面。
这是我们仅剩的食物。
“你吃吧，我不饿。”我撕开包装，将干脆的面饼掰成小块，一点点递到她嘴边。
凌萱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摇着头：“不，阿昊，这三天你什么都没吃，全给我了……你吃，我不吃……”
“傻瓜，说什么呢？”我强行把面饼塞进她嘴里，装作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肚子，“我身体好，扛得住。你是女孩子，不能饿着。”
凌萱含着泪，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我的胃绞痛得更厉害了。
我扭过头，不让她看到我吞咽口水的狼狈模样。
三天前，那轮诡异的红月亮升起后，世界就疯了。无数人变成了只知道啃食血肉的怪物，我们称之为“丧尸”。
我和凌萱当时正在图书馆约会，混乱爆发时，我拉着她一路狂奔，躲进了这栋离得最近的男生宿舍。
这三天，我把宿舍里能找到的所有零食都给了她。两包薯片，一根火腿肠，还有这最后半包方便面。
而我，只靠喝自来水充饥。
现在，水龙头里的水也开始变得浑浊发黄，带着一股怪味。
我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凌萱小口地吃完了最后一块面饼，也许是恢复了点力气，她靠过来，将头轻轻枕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阿昊，我们会死吗？”
我搂住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话说得硬气，可我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深夜，凌萱在不安中睡去。
我被饿得实在受不了，感觉五脏六腑都黏在了一起。我悄悄来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滋生。
树皮……能吃吗？
在死亡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我决定冒险。
凌晨四点，是丧尸最迟钝的时候。我用床单拧成绳子，一头绑在暖气管上，另一头系在腰间，像壁虎一样，一点点从三楼的窗户滑了下去。
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腐臭味直冲天灵盖。我强忍着恶心，拔出藏在腰间的消防斧，匍匐着爬向那棵梧桐树。
我像个野人一样，用手抠下一块粗糙的树皮，也顾不上干不干净，直接塞进嘴里。
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咀嚼，吞咽。这是“食物”，能让我活下去的“食物”。
就在我狼吞虎咽时，一声低沉的嘶吼，猛地从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结。
完了。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个翻滚，手中的消防斧顺势向后劈去！
“噗嗤！”
斧刃砍进血肉的声音沉闷又恶心。
一只穿着保安制服的丧尸被我劈中了肩膀，黑色的血溅了我一脸。它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反而因为疼痛变得更加狂暴，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了过来！
那张脸上，眼球浑浊外凸，牙齿间还挂着不知是谁的碎肉。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另一只游荡过来的丧尸却已经堵住了我的退路。
两面夹击！
我心沉到了谷底。
“嗬嗬——！”
保安丧尸嘶吼着，腐烂的手指离我的脖子只有几厘米远。
我闭上眼睛，绝望地挥舞着斧头。
可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保安丧尸的头顶！
“砰！”
那是一张椅子，木制的，四分五裂。
保安丧尸被打得一个趔趄，攻势一缓。
我惊愕地抬头看去，只见三楼宿舍的窗口，凌萱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举着另一张椅子，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泪水。
“阿昊！快跑！快跑啊！”她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又将一张椅子砸了下来。
是她！是她救了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恐惧。我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将消防斧狠狠地砍进了保安丧尸的脑袋里！
黑血喷涌。
我来不及拔出斧头，转身就朝墙边的床单绳索扑去。
“萱萱！躲回去！快！”我冲着楼上大喊，双手抓住绳子，拼命地往上爬。
手臂的肌肉酸痛得像要撕裂，但我不敢停。楼下的丧尸已经被惊动，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聚集。
回到宿舍，我一把关上窗户，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凌萱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为什么要下去……呜呜呜……”
“我……我饿……”我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
凌萱哭得更凶了。
她松开我，转身冲到自己的背包前，一阵翻找，最后，她捧着一个东西，颤抖地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黄桃罐头。
标签都有些褪色了，显然是放了很久的。
我愣住了。
“你……你哪来的？”
“我……我偷偷藏的……”凌萱抽泣着，眼睛红得像兔子，“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我本来想……想留到最后……”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傻姑娘，自己都饿成那样了，还藏着一个罐头，就因为是她“最喜欢”的。
“你吃，阿昊，你快吃……”她努力地想用手拉开拉环，可因为虚弱，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我拿过罐头，用牙齿咬住拉环，猛地一掀。
“刺啦——”
香甜的糖水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我用手挖出一块黄澄澄的桃肉，递到她嘴边：“你先吃。”
凌萱固执地摇头：“我不吃，你吃！你再不吃东西会死的！”
“我们一起吃。”
最后，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分食了这个罐头。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吃完罐头，凌萱的情绪好了很多，但新的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彻底断粮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只能靠着越来越浑浊的自来水度日。
我饿得眼冒金星，连站起来都费劲。凌萱也一样，她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被子里睡觉，以减少体力消耗。
到了第五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
身体忽冷忽冷，意识也开始模糊。
“阿昊？阿昊？你醒醒！”凌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带着一丝焦急的凉意。
“好烫……怎么办……怎么办……”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她焦急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药……要找退烧药……”她喃喃自语，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萱萱……别去……”我用尽力气，想拉住她，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她打开了宿舍的门。
“嗬嗬——！”
门外，游荡的丧尸闻声而来，瞬间堵住了门口。
完了。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