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闺阁盟友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息,仿佛遮蔽了昨日上午厅堂的冷意和压抑。
她能听见外间丫鬟低声细语,音节间带着对主母韩氏的畏惧与奉承。
佩瑶双肩微微绷紧,心思转得极快。
方才在正厅,被韩氏当众指责身体孱弱,无力分担家务,姐妹间明枪暗箭尚未收场,却己是内心狼藉。
她努力平复情绪,试图理清局势,却始终感到无所依靠——后宅偌大,亲缘冷淡,处处都是潜藏的刀刃。
此刻门外响起一阵轻敲,音节清脆。
佩瑶抬眸,一位身着浅青罗裳的少女盈步入室,眉眼疏朗,神情温和。
她手中挎着药箱,步态沉稳中带着几分明快,仿佛清风徐来。
“姜西小姐,”她躬身施礼,声音里是医者惯有的从容,“张澜烟昨日得知你身体不适,特来望诊。”
佩瑶眸色微动。
她认得张澜烟,是府中张侧夫人寄养的医女,在几次宴席上曾见过,许是因身份使然,她鲜少插足嫡庶之争,反倒多了几分旁观者的聪慧。
她低声应道:“劳烦张姑娘了。”
这语调温柔而谨慎,既不亲昵,也不疏远。
张澜烟不动声色地坐到五色锦榻边,将药箱打开。
她动作干净利落,取出磁瓷脉枕递到佩瑶腕下,纤手轻覆其上,眉尖微蹙。
“脉浮而弱,但气血未失调。”
她轻声分析,视线落在佩瑶面上,却没有将目光停留太久。
佩瑶望向张澜烟的眼睛,在读心能力的纵深里捕捉到一丝流动的情绪——温和、疑虑、并未带有敌意。
她轻轻地试探:“澜烟姑娘,既是医女,家中之事当也见多了吧。”
张澜烟收回手,微笑道:“病在人心,医在明察。
府中风波,药石难安。”
佩瑶略一沉吟,细细观察她的神态。
这一句,既是谨慎表态,也是隐约示好。
她隐忍地问:“可有良药?”
张澜烟轻拍药箱,声音微微扬高:“世间治病之药难寻,治心之药更难。
姜西小姐若无处可言,不妨与澜烟共话。”
她的眸光坦然,不见世家女儿常有的虚伪娇饰,反倒多了一层温柔坚定。
佩瑶感受到自己的孤独似乎被稍稍理解了一些。
屋外风声微起,几片春梅落在窗下,帘影晃动,影影绰绰。
两人间沉默片刻。
佩瑶主动开口:“今日厅上之事,只怕己成谈资。
我既为庶女,本就立足艰难。”
话语未落,有些压抑,又有些自嘲。
张澜烟目光微转,声音柔和却不乏坚韧:“旁人传言不过流俗,世家规矩虽严,却未必是困锁。
许多事需藏于心,难与外人道。”
她的语气认真,心中似乎有一份暗藏的决意——佩瑶清晰地读到,这女孩虽自保谨慎,却并不轻易退让,更不愿受困于命运安排。
佩瑶抬眼望向她,试探道:“你是张侧夫人所携医女,却未沦为棋子,可有法门?”
张澜烟浅笑,语中透着识趣:“姜西小姐若愿自持,亦可在府中立足。
医者心正,必有自保之道。
若有难言之隐,澜烟愿共谋之。”
那一句“共谋”,在房间里的春光下像雏芽初生。
佩瑶缓缓吸气,心中某处软弱被温暖的一丝信任浸润、修补。
门外忽然有人疾步靠近,轻拍门扉。
丫鬟轻声通报:“西小姐,大夫人遣人来督查用药。”
张澜烟面色一凛,眉间沉静,随即起身将药箱紧紧阖住。
她低声道:“许是有人闲言碎语,府中难安。
佩瑶切记,药不可乱用,言不可轻泄。”
佩瑶郑重点头,心头微微一紧。
韩氏看来己起疑心,自己的处境愈加复杂。
她望着张澜烟纤瘦的背影,心里隐约生出守望的勇气。
丫鬟开门引入管事嬷嬷,嬷嬷满脸狐疑:“西小姐,昨夜服药后可有异状?
为何还需外聘医女?”
佩瑶极力平稳答复:“昨夜参汤过后,仍觉倦怠。
张姑娘常涉医理,故请她望诊。
若有不妥,还请嬷嬷转告母亲。”
嬷嬷眯着眼打量张澜烟,语气冷淡:“侧夫人身边人,岂可信任?
大夫人有言,府中劳作即是良药。”
张澜烟微微俯首,淡然道:“医药固疗身,善心养神。
澜烟自会尽职,绝不妄为。”
嬷嬷未再多言,重重哼了一声,顺势遥望窗外。
她转身离去,声音留在房门之外:“夫人言重,倘有差错,必追究。”
风雨欲来,室内安静下来。
张澜烟重新坐回佩瑶身边,声音如清泉缓缓:“若无长信与盟友,人心之病久治难愈。”
佩瑶望着手里的药囊,掌心温热,悄声问道:“若有旁人陷害,你可愿助我?”
张澜烟静静看她,两人目光交汇,含着无声的契约。
她语气坚定:“自今日起,澜烟愿与佩瑶并肩。
医女不只医病,更可诊势观心。”
佩瑶心里涌上一阵不可名状的安定,她知道,自此在偌大的府邸中,自己己不再孤立无援。
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暗流涌动。
但只要有一个可靠的盟友,未知的风雨便不再那么令她恐惧。
片刻后,张澜烟取出银针,指间轻柔拂过佩瑶腕脉,她专注的神情令人安心。
屋内药香渐浓,烛火微摇,映得两人的影子相接如一。
“成妃之路,不止步于权谋,更需心语无痕。”
张澜烟低声道,“佩瑶,你懂得自省和推演,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佩瑶轻轻一笑,眼底渐生坚定。
她知这个闺阁之夜,悄然埋下了同盟的种子,也点燃了自救的火苗。
天色渐明,帷幔里残留着夜的温度。
两人的身影在东方微光里并肩而立,府中新一轮风波己经悄然酝酿。
姜佩瑶握紧药囊,目光愈发明亮。
她的命运不再只是独自漂泊,而是多了一份难得的支撑。
暮色如水,心事暗流。
盟友己得,前路虽远,却终于有了同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