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寺寄身

凤阙惊鸿弈 落雪落 2025-09-18 23:5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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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在雪地里走了三天。

脚上的绣鞋早就磨破了底,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红梅似的印记,又很快被新雪掩盖。

她把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这疼却让她保持着清醒——只要还能感觉到疼,就说明她还活着,还能走下去。

第西天清晨,她倒在了一座破败的山门前。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门楣上“寒山寺”三个褪了色的大字,像三个疲惫的叹息。

再次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

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棉被。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正蹲在床边,用布巾蘸着温水擦她的额头。

“你醒啦?”

小和尚约莫十二三岁,圆圆的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师父说你是冻饿交加,让我守着你。”

沈惊鸿动了动手指,才发现半块玉佩被她攥得嵌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她哑着嗓子问:“是……是你们救了我?”

“是师父在山门外发现你的,”小和尚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米汤,“快趁热喝吧,师父说你身子弱,得慢慢补。”

米汤温温的,带着淡淡的米香,滑过干涩的喉咙时,沈惊鸿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别过脸,用袖子擦掉泪水,不敢让小和尚看到——从镇国公府火光燃起的那一刻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眼泪换不回爹娘和弟弟,更换不回满门的性命。

“我叫了尘,”小和尚没追问她的眼泪,只是挠了挠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家住在哪儿?

怎么会倒在山门外?”

沈惊鸿握着碗的手紧了紧。

名字?

她现在还有名字吗?

镇国公府的沈惊鸿己经随着那场大火死了。

家?

那座焦黑的废墟,还算家吗?

“我……我叫阿鸿,”她低声道,声音还带着哭腔的沙哑,“家里遭了灾,亲人都没了,我……我没地方去了。”

了尘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

师父说,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在寺里帮忙,我们有斋堂,有柴房,虽然清苦,但能填饱肚子。”

沈惊鸿抬起头,望着小和尚真诚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点了点头,将碗里的米汤喝得干干净净,仿佛那碗米汤里藏着活下去的力气。

寒山寺确实破败。

正殿的佛像缺了只胳膊,香案上积着薄尘,后院的柴房西面漏风,只有几捆干柴堆在角落。

寺里只有一位老和尚和了尘师徒二人,靠附近村民偶尔的布施过活。

沈惊鸿留了下来。

她跟着了尘一起扫雪、挑水、劈柴,学着在斋堂帮忙生火做饭。

老和尚法号慧能,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从不问她的来历,只是偶尔在她劈柴劈得手忙脚乱时,会递过一把磨得锋利的斧头。

日子清苦,却异常平静。

每天听着晨钟暮鼓,看着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沈惊鸿的心像是被雪水浸过,渐渐从最初的滚烫恨意,沉淀出一种冰冷的坚硬。

她开始在夜里偷偷练习父亲教过的拳脚。

柴房后面有片空地,雪落满了,她就用脚踩出一块方寸之地,一拳一脚,一招一式,都是父亲生前手把手教的。

起初手脚发软,劈柴都费劲,练不到半个时辰就气喘吁吁,可她咬着牙,哪怕摔在雪地里,沾了满身泥污,也立刻爬起来继续。

了尘偶尔撞见,只当她在玩闹,笑着喊她:“阿鸿,你这比划的是什么呀?

像庙里壁画上的武将!”

沈惊鸿只是笑笑,不解释。

她知道,这些拳脚不是玩闹,是她将来劈开仇人之骨的刀,是她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盾。

一个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柴房的破窗,在地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

沈惊鸿正在劈柴,忽然听到前殿传来了尘的惊呼。

她心里一紧,拎着斧头就往前殿跑——她怕,怕那些烧了她家的人追来了,怕这仅能容身的寒寺,也藏不住她了。

前殿里,几个穿着锦缎袍子的人正站在佛像前,为首的是个面色倨傲的中年男人,正指着缺了胳膊的佛像,对慧能师父厉声呵斥:“你们这破庙,连佛像都护不住,还敢收香火钱?

我看这寺也别开了,趁早拆了,给我家公子建座别院!”

了尘急得满脸通红:“你们怎么能这样!

这寺庙都几百年了!”

“几百年又如何?”

中年男人踹了一脚香案,“当今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苏大人看中了这块地,你们也敢拦?”

苏大人?

沈惊鸿拎着斧头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记得这个姓氏——那天在镇国公府宣读圣旨的太监身后,站着的正是苏丞相的长子,苏明哲。

仇人,竟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撞进了她的视线。

慧能师父双手合十,平静地看着中年男人:“出家人不爱财,但若要拆庙,贫僧只有以死相抵。”

“死?”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打!

打到他肯拆为止!”

几个家丁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沈惊鸿忽然往前一步,将慧能师父和了尘护在身后,斧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庙,拆不得。”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

中年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哪来的野丫头?

也敢管老子的事?”

沈惊鸿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寒意。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从她选择活下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和这些人,硬碰硬地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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