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是个好向导。
他在忘川边待了三年，对哪块石头缝里长着能吃的“虚草”、哪段河岸能捡到类似面粉的“虚面”了如指掌。
他还告诉林晚星，有些游魂会用自己执念化成的“冥币”换东西——比如一块能生火的“阴木”，或者一小撮带着点阳气的“阳尘”（据说是从阳间飘下来的灰尘）。
“冥币？”
林晚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那个。”
阿九指着一个刚路过的鬼魂，那鬼手里攥着一张灰扑扑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
“执念深的鬼魂，能把心里的念想化成这个，在有些地方能换东西。”
“那我能要这个吗？”
林晚星眼睛一亮。
她现在缺的就是能稳定获取食材的途径，要是能用食物换冥币，再用冥币去换原料，就能形成循环了。
“应该……可以吧。”
阿九不太确定，“但我没见过有人用吃的换这个，大家都觉得能安抚魂魄的东西，比冥币金贵。”
林晚星决定试试。
她用阿九找来的虚面和虚草，混合着仅剩的一点阳尘，做了一锅“杂粮粥”。
虚草有点涩，阳尘带着点太阳晒过的焦味，混在一起竟有种奇特的暖意。
她把粥盛在一个捡来的破瓷碗里，对着路过的鬼魂扬了扬：“用冥币换粥啦！
能暖身子的杂粮粥！”
一开始没人理她。
鬼魂们要么麻木地走向忘川河，要么警惕地绕开她的灶台，似乎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叫卖声”很陌生。
林晚星喊得嗓子都哑了，心里有点打退堂鼓。
“再等等，姐姐。”
阿九在旁边帮她添柴，“昨天那个穿红衣服的阿姨说，过几天是‘回魂日’，会有很多新鬼魂过来，他们刚到，最需要暖身子的东西。”
果然，到了第七天，雾里的脚步声突然变多了。
新来的鬼魂大多带着惊慌和迷茫，有的还在哭着喊亲人的名字，身上的怨气比老鬼魂重得多，走到哪都带着一股寒气。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鬼路过时，孩子的魂体突然开始闪烁，像是要散开。
女鬼急得团团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虽然也是虚影）。
“试试这个！”
林晚星赶紧盛了一碗杂粮粥递过去，“能稳住他！”
女鬼犹豫了一下，抱着孩子凑过来吸了一口粥的热气。
奇迹发生了，那孩子闪烁的魂体慢慢稳定下来，不再哭闹，甚至伸出小手，对着碗里的粥抓了抓。
“谢谢你！
谢谢你！”
女鬼激动得语无伦次，从怀里掏出几张冥币塞给林晚星，“都给你！
都给你！”
这是林晚星第一次收到冥币。
纸张粗糙，带着点潮湿的霉味，但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大概就是阿九说的“执念之力”。
有了第一个客人，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越来越多的鬼魂被杂粮粥的味道吸引，有的用冥币换，有的没有冥币，就把自己身上带的小物件给她——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一个断了弦的玉佩，甚至一根干枯的头发。
林晚星都收下了。
她觉得这些东西或许没用，但也是这些鬼魂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攒够了冥币，阿九带着林晚星往忘川上游走了一段。
那里有个由几块巨石围成的小凹地，据说是“游魂墟”——一些不想去轮回、又有执念的鬼魂会在这里交换东西。
墟里的“商品”五花八门：有能点燃很久的阴木，有带着微弱光芒的“引魂草”（据说能照亮忘川的雾），还有一个老鬼在卖用虚面做的“饼”，硬得像石头，一点味道都没有。
林晚星用五张冥币换了一小袋看起来更细腻的虚面，又用一块鬼魂给的玉佩换了一小罐“虚油”——据说是用冥界某种植物的籽榨的，有点像阳间的菜籽油，就是颜色是黑的。
“这下能做饺子了！”
阿九抱着那罐虚油，眼睛亮晶晶的。
回到自己的黑石滩，林晚星突然觉得该有个像样的摊子。
她找了块平整的大黑石当桌子，又用捡来的木板削了块牌子，用烧焦的树枝在上面写了三个字：晚星摊。
“晚星是姐姐的名字吗？”
阿九凑过来看。
“嗯，”林晚星笑了笑，“奶奶说，星星再小，也能照亮一点地方。”
她把牌子插在灶台边，风一吹，木板晃了晃，却稳稳地立住了。
夕阳（虽然冥界没有太阳，但雾里会偶尔透出一点橘色的光，像是夕阳）的光落在牌子上，那三个字竟像是有了点温度。
有了新食材，林晚星第一时间兑现承诺，给阿九做饺子。
没有猪肉白菜，她就用虚面做皮，用虚草和磨碎的阴木果（一种有点涩的冥界果实）做馅，拌上虚油和一点阳尘，捏成小小的饺子。
铜锅里的水烧开，饺子下进去，浮起来的时候，竟飘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虽然比不上阳间的真饺子，却带着一股踏实的暖意。
阿九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其实还是吸味道），眼睛里含着泪，却笑得特别开心。
“好吃……比张奶奶做的还好吃……”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林晚星突然觉得，这几天的辛苦都值了。
摊子立起来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哭着要找妈妈的小女孩，林晚星给她做了甜滋滋的虚面汤；有念叨着没喝完最后一杯酒的老酒鬼，她用虚果泡了点“酒”给他；还有个穿西装的年轻鬼魂，说自己是个厨师，死前刚研发出一道新菜，林晚星就陪着他用虚食材“还原”那道菜，听他讲阳间的厨房趣事。
这些鬼魂大多只是短暂停留，吸完食物的暖意就继续往前走，有的会留下冥币，有的会留下一个故事，有的什么都没留下，却会在离开前对她说一句“谢谢”。
每一句谢谢，都像一点微光，融进林晚星的魂体里，让她越来越凝实，越来越不怕冷。
但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那天林晚星正在给一个老鬼煮甜粥，突然一阵阴风刮过，灶台里的火被吹得噼啪作响。
三个穿着破烂、浑身散发着黑气的鬼魂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厉鬼，眼睛是浑浊的红色，死死盯着她的铜锅。
“哪来的野鬼，敢在这儿私设摊子？”
厉鬼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不知道这是‘疤爷’的地盘吗？”
阿九吓得往林晚星身后躲了躲，却还是鼓起勇气喊道：“这是姐姐的地方！”
“小屁孩滚开！”
疤爷一脚踹过去，虽然没实质接触，却把阿九的魂体踹得晃了晃。
林晚星心里一紧，把阿九护在身后，强作镇定地说：“我只是想在这里做点吃的，没碍着谁。”
“没碍着？”
疤爷冷笑一声，“这忘川边的游魂都被你引走了，我们哥几个去哪找‘供奉’？”
林晚星这才明白，这些厉鬼是靠别的鬼魂的恐惧和怨气过活的，她的食物安抚了鬼魂，自然就断了他们的“生路”。
疤爷伸出手，想把她的铜锅掀翻。
林晚星赶紧护住锅，就在疤爷的手快要碰到锅的瞬间，铜锅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白光，疤爷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疼得嗷嗷叫。
“这锅……”疤爷又惊又怒，“是有阳气的东西！”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这锅归我了！
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把你魂体打散！”
说着，他身后的两个厉鬼就朝林晚星围了过来。
林晚星把阿九往石头后推了推，自己握紧锅耳，心脏砰砰首跳。
她不知道铜锅的白光还能不能再出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些厉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雾里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疤爷和两个厉鬼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林晚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雾中缓缓走出。
那人穿着一身皂色的制服，腰里挂着一块黑色的令牌，面容冷峻，眼神像淬了冰，正冷冷地盯着疤爷他们。
“鬼……鬼差大人！”
疤爷的声音都在发抖，拉着两个同伴就想跑。
“扰攘忘川，欺凌新魂，”那鬼差声音没有起伏，“按冥界律，罚去苦役百年。”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令牌发出一道黑光，瞬间缠住了疤爷三人。
三个厉鬼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黑光包裹着，慢慢被拖向雾深处，很快就没了踪影。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雾的声音。
林晚星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那鬼差己经走到了她的摊子前。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铜锅上，又扫过那块“晚星摊”的牌子，最后停在她脸上。
“阳间灵体，擅在忘川设摊，”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可知冥界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