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转,冷气贴着石壁流出来。
林硕举着矿灯,按着陈三爷画的简图踩在旧路石脊上,背后的庙台己经看不见了。
灯芯沾了识雾油,火苗细长稳着。
他心里给自己定下句子:风口对了,灯心也稳了——先拿砂,再还情。
往里两步,灯一照,白里分出了两种。
靠近石缝的那一条发冷,像雪水;另一条带腥气,靠近时灯油边上起了一圈细黑。
林硕把呼吸压低,避开腥气,沿着冷白走。
路挑对了,剩下就是手稳不稳。
前面有人影晃动。
两个身材干瘦的散修从侧壁滑出来,腰间挂着布袋,手掌磨得发黑。
一闻到识雾油的味,他们眼神一亮,像老鼠闻到了粮食。
“兄弟,灯借我们照一照。”
其中一个笑,脚下己经斜斜地踩到林硕身前,另一个从后侧绕来,手指探向他的砂囊。
“让开。”
林硕不多话。
脚下一错,束景步贴着石脊移了半身。
前一个伸手,他抬指一挑,瓦片碎角正好点在对方护腕缝上,手就软了;后一个扑上来,他侧膝一挡,借力回推,整个人塞回侧壁的凹口里,撞得喘不过气。
两人愣了,还想再围。
林硕把矿灯抬高,目光淡淡:“不惹事,但也不让路。”
两人对视一眼,骂了声晦气,退进白气里不见了。
白雾更深处,砂脊露出骨色。
砂粒细得像盐,贴着石皮发亮。
这个时候的砂是“活”的,抓得住。
等吐白一收,砂就“死”了,拿回去也没用。
林硕先从怀里摸出砂囊,另一只手拿薄刷,小范围慢慢扫。
火苗随着手势轻轻一颤一颤,他把节拍压在心口,不让旧环插手。
砂囊口一紧,心里也稳了一分:身稳一分,还情也能稳一分。
脚步声从后面追上来。
几束光在白里抖动。
炼坊的几个跑腿逼近,领头的就是昨夜那张脸,手里托着一只小盘,盘心一颗青珠阴冷。
“识雾油,旧路图,还敢先下手?
把东西交出来。”
他笑得很薄,“不然,咱们让你那块破环开开口。”
林硕不搭话。
灯斜照,尽量离开他们的脚步声。
他知道那盘是什么——扰息盘。
拖你的节拍,让你自己乱。
青珠一亮,盘边的纹路像活了一样。
林硕胸口猛地一紧,气息被拽歪。
他听见旧环在皮下发出一声极低的“嗡”。
一息之间,白雾里的雨纹像被抚平,慢了一线。
**能不借它,就自己走完这口气。
**他提醒自己。
趁那一线慢,他只取位,不贪手。
前脚一蹬,斜上半步,脚尖点在石脊突起处。
腰一扭,侧踢在小盘边缘,青珠打横,盘子一偏。
顺手再一拨,拨开对方护腕,留空位从两人之间钻了出去。
胸口却开始燥,旧环变得发冷。
他把砂囊贴在心口,掌心的冷却阵按上衣襟,凉意一丝丝渗进去,像把火压到灰里。
背后脚步要追,他不回身,稳住灯,继续往砂脊深处走。
砂到手,命先稳。
地面突然轻轻一抖。
砂脊下方的空洞塌了一块,白气像被吸回去。
碑缝的那一线白口开始收,吐白要回扣了。
时间在把人往外推。
刚才那对矿鼠中的一个从侧壁探出头来,眼神慌:“那边有‘活口’,砂最足,但路滑。
你把手给我,我带你过去。”
林硕想了想,伸出手。
他借着对方的力跨过去,又反手把那人往上拉了一把。
两人都踩在新的石面上,那个矿鼠喘了一下,指了指一处浅浅的凹陷:“这下面就是活口,刷一圈就够了。
别贪。”
林硕点头。
薄刷轻轻扫,砂囊渐渐鼓起来。
就在收口的边缘,他看见凹陷里有一粒东西,指甲大小,骨白里带点温光,像砂在某处结成了核。
他把灯贴近。
那粒东西安静地躺在砂下,纹路细细,跟旧环内侧的纹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一动,用薄刷把周围的砂先扫干净,再把那粒小东西挑起,放进内囊。
旧环在皮下又轻轻一声,像认了亲。
这东西能稳心,可也会让旧环更沉。
用是用,账是账。
通道深处传来甲叶相击的声音,火折的光影扫过壁面。
第三执巡的巡灯近了。
炼坊的人立刻怂了,嘴里骂着退了,矿鼠也各自溜散。
风口朝北,白口越收越紧。
林硕把满的砂囊塞进怀里,双掌按在石脊上,借着反力一撑一跃,侧身掠出缝外。
背后像有人拉门,白口“咔”的一声合拢,灯火被吸成一线,又散开。
他落在风口,胸口发冷,旧环更沉。
他没有急着走远,先把灯放下,在风口温息,按着冷却阵压住乱拍。
气息一稳,他看向庙台的方向。
**先稳身,炼一剂稳脉;再抬骨灰。
**他对自己说。
稳得住,才抬得稳。
他把内囊里的那粒小东西摸出来看了一眼。
骨白里还有隐隐的光。
他正要收回去,旧环内侧忽然闪了一下,像被人用极细的刀尖刻了一笔。
林硕心里一动,低头看去——那道光凝成了一个字的形状,很浅,却清楚:门。
他沉了一息,把东西收好,把灯举起来,沿着旧路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