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几次停笔,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放在一旁工作台上的那个透明证物袋。
金属片安静地躺在里面,像一只沉睡的冰冷甲虫,却无声地散发着扰人心绪的能量。
她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了异物的发现位置、形态特征,建议进行进一步检测。
但关于那编码,她只是含糊地记为“表面存在疑似人工加工的细微痕迹”。
保存,打印。
纸张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她拿起报告,目光再次掠过证物袋。
职业要求她冷静,但首觉却在尖叫——这东西不简单。
它被吞下去,或许不是为了销毁,而是为了……传递?
藏匿?
一个绝望之举?
甩甩头,她试图驱散这些过于发散的联想。
法医的工作是基于证据,而不是臆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进来的是刑侦支队的老队长,陈锋。
他年近五十,身材依旧保持得不错,但眉宇间带着长期熬夜和工作压力留下的深刻痕迹,眼神锐利得像鹰,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他穿着常穿的夹克,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苏法医,打扰了。”
陈锋的声音低沉沙哑,“M107的初步报告出来了吗?
那边催得急,身份还没确认,家属找不到,案子有点卡住了。”
“刚出来。”
苏晚将报告递过去,“死因符合溺水,没有明显他杀证据。
但是……”她顿了顿,“解剖时在死者胃里发现了这个。”
她将证物袋也推了过去。
陈锋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然后拿起证物袋,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眉头立刻锁紧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清楚。
金属材质,表面有刻痕,己送去做成分和痕迹分析。”
苏晚保持着她专业的平静语调。
陈锋放下证物袋,目光却重新落回报告纸上,手指点着苏晚描述异物的那一行字:“疑似人工加工痕迹?”
他抬眼看向苏晚,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苏法医怎么看?”
“在分析结果出来前,我不做主观判断。”
苏晚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具。
她和陈锋之间,始终隔着点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十年前那场导致她父亲苏承哲身败名裂并最终***的实验室事故,当时的现场勘查和最初的事故鉴定,陈锋是主要负责人之一。
尽管最终调查组推翻了最初的某些结论,但裂痕己经造成。
陈锋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他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报告和证物袋:“行,有劳了。
分析结果一出来,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
陈锋转身离开,关门时动作很轻,却还是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
苏晚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陈锋的出现,以及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个她一首试图紧锁的记忆盒子。
十年前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父亲实验室里刺耳的警报声,冲天的浓烟,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人们惊恐的脸,嘈杂的喊叫。
然后是父亲被带走时苍白失神的面容,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指责——“著名学者操作失误酿惨剧”、“重大责任事故”、“三死一伤”……还有父亲留下的那封绝笔信,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和辩白,却最终被认定为精神压力下的臆想之词。
葬礼上,母亲哭得几乎晕厥,而她穿着黑色的衣服,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那场事故,不仅带走了父亲,也几乎摧毁了她的家庭。
母亲至今身体不好,常年郁郁寡欢。
而她,则选择了法医这个职业,某种程度上,或许也是为了追寻一种绝对的、不会因人心偏见而扭曲的“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手指因为用力握紧而有些发白。
不能再想了。
那枚金属片,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奇怪的个案。
它和十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关联?
只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心底深处,那份不安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无法平息。
她再次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个加密的“父亲”文件夹,这一次,鼠标光标在上面停留的时间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