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眼睁睁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沈聿昂贵的西装面料上迅速晕开，留下一片难看的污渍。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对、对不起！
沈先生！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好几张纸巾，下意识地就想去擦。
沈聿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微倾，避开了她的接触。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看着自己外套上的污渍，脸色沉静得看不出情绪，但这种沉默反而比斥责更让人窒息。
“没关系。”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他标志性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接过林薇手中尴尬举着的纸巾，并没有擦拭，只是轻轻按在污渍上，吸掉多余的液体。
动作间，林薇闻到他身上传来极淡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咖啡的味道。
“我…我真的很抱歉！”
林薇语无伦次，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件外套…干洗费用请务必让我来承担！
或者…”她甚至脑子一热，想到了赔偿。
“不必。”
沈聿打断她，将用过的纸巾放在桌上，目光终于从外套移回到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林小姐？”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林薇一愣，才想起下午的会议上她做过自我介绍。
他居然记住了。
“是…是我。”
她更加窘迫，在甲方爸爸面前如此失态，还毁了人家的衣服，项目恐怕真的要完蛋了。
沈聿没再说什么，只是动手脱下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是一件合体的浅灰色衬衫，更显得他肩线平首。
咖啡渍主要在外套和衬衫的袖口上沾染了一些。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林薇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问出口才觉得唐突。
沈聿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咖啡馆的环境，语气平淡：“等人。
这里安静。”
言下之意，现在不安静了。
林薇顿时噤声，感觉自己又多嘴了。
就在这时，沈聿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林薇微一颔首，示意接电话，便拿着手机和外套走向咖啡馆外。
林薇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舒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那杯罪魁祸首的美式，恨不得把它倒进垃圾桶。
几分钟后，沈聿没有再回来。
透过玻璃窗，林薇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走了。
没有追究，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这种处理方式，比他大发雷霆更让林薇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不是觉得她笨手笨脚，不堪大用，连带着对整个项目团队都印象分大减？
她郁闷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电脑屏幕上“薇光生活”的界面，那句S的评论还停留在那里——“用秩序驾驭混乱”。
而她刚刚，就亲手制造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混乱”。
……周末，闺蜜下午茶之约如期而至。
在一家氛围轻松的甜品店里，林薇把本周的悲惨遭遇，从方案被无情否决到咖啡泼了甲方大佬一身，原原本本地倒给了两位好友。
“我的天！
薇薇你也太惨了吧！”
闺蜜A，从事新媒体运营的苏蔓，听得一惊一乍，“那个沈聿听起来真的好可怕！
冰山魔鬼甲方！”
“重点是，他后来真的没再联系你？
也没跟你们公司投诉？”
闺蜜B，理性派的医生秦思妍，搅拌着眼前的芒果奶昔，冷静地分析。
“没有。”
林薇挖了一勺红丝绒蛋糕，叹气道，“但我周一上班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项目经理了。
而且那件外套，我看牌子像是Brunello Cucinelli的，干洗费恐怕都够我肉疼好久，他居然说‘不必’。”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苏蔓耸耸肩，“或许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一件外套呢？
不过话说回来，听你的描述，这位沈大佬虽然冷了点，但专业上好像确实有点东西？”
“何止有点东西。”
林薇苦笑，“他的话虽然难听，但首指要害。
我后来复盘，确实发现了很多问题。
而且…他居然记得我姓林。”
“啧。”
秦思妍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细节记住。
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记忆力超群，对所有人都这样；第二，你给他留下印象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肯定是坏的啊！”
林薇哀嚎，“方案做得烂，还泼他一身咖啡！”
“未必。”
秦思妍笑了笑，“有时候，特殊的印象比完美的模糊更有用。
不过，另一位徐律师呢？
听起来可是个谦谦君子。”
林薇想起徐朗，心情稍微好了点。
他这几天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联系，分享一些有趣的见闻，偶尔关心一下她的工作，分寸感把握得极好，让人感觉很舒服。
“徐朗是很好，相处起来很轻松。”
林薇承认。
“那就多接触看看嘛！”
苏蔓立刻站队，“冰山甲方是用来仰望和惧怕的，温文尔雅的律师才是适合恋爱的对象！
薇薇，抓住徐律师！”
林薇笑了笑，没有接话。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咖啡馆里，沈聿抬头看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他避开她擦拭动作时那细微的后仰。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距离感。
……周一，林薇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公司。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
项目经理甚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驭风那边反馈了新的修改意见，虽然要求依旧严苛，但方向很清晰，让她抓紧时间调整。
只字未提咖啡事件。
仿佛那场意外从未发生过。
林薇稍微安心，却又更加疑惑。
她打开邮箱，开始仔细阅读驭风发来的修改意见邮件。
邮件是沈聿的助理发的，但措辞和思路，分明透着沈聿本人的风格，逻辑极其严密，一针见血。
她深吸一口气，抛开心头的杂念，投入到工作中。
这一次，她牢记着“用秩序驾驭混乱”的启示，努力将自己的创意融入对方要求的框架之内。
加班到晚上九点，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终于做出了一个自己相对满意的新版本。
保存好文件，疲惫地关上电脑。
窗外己是霓虹闪烁。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轻轻叹了口气。
修改方案只是第一步，明天还需要向项目经理汇报，后续还可能面临沈聿的再次否定。
前途未卜。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博客后台。
今天似乎没什么特别想记录的。
忽然，她注意到了一条新的私信。
来自那个熟悉的ID“S”。
私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咖啡洒了，未必是坏事。
有时打破了固有的距离，才能看见新的可能。”
林薇的呼吸猛地一滞，拿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