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爬出坟坑那天,我成了他们口中的怪物
夜凝霜从腐棺中爬出,像一具被地狱亲手托举而出的残骸。
她的身体早己不是活人该有的模样——皮肉皲裂如干涸河床,白骨森然外露,鲜血混着黑泥顺着指尖滴落,在坟前积水中晕开一圈又一圈妖异的红。
她踉跄跪下,手掌按进泥泞,冷雨劈头盖脸地打来,却浇不熄体内那股自心口炸开的滚烫洪流。
它奔涌、咆哮,撕裂她每一寸经脉,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在骨髓里穿刺。
可这痛……竟让她清醒。
积水倒映出一张脸。
苍白如纸,泛着死气的青灰;唇色乌紫,似饮尽了千年怨魂之血;而那双眼——猩红如燃炭火,瞳孔深处似有无数冤魂在嘶吼盘旋,星河崩塌,魔影幢幢。
她怔住。
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宿命的共鸣。
“原来……这就是我了。”
话音未落,脑海深处响起一声低笑——缥缈、古老,带着万年尘封的阴寒与狂喜:“欢迎归来,吾主。”
声音如蛇信舔过脊椎,她浑身一颤,指甲猛然暴涨三寸,漆黑如铁,深深抠进泥土。
一股无法遏制的饥渴从五脏六腑升起,像是空荡千年的深渊骤然苏醒,要吞噬一切生灵的精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道昏黄灯笼光划破雨幕,两名侯府家丁提刀巡夜,奉柳氏之命看守坟茔,以防“邪祟复生”。
他们走近,目光落在翻塌的坟堆上,脸色骤变。
“娘的!
坟动了!”
“快!
怕是那***生前作恶太多,死后化成了鬼物!
砍了她!”
刀光一闪,寒刃首劈而来!
夜凝霜尚未反应,脑中轰然炸响——那一瞬,所有理智被本能碾碎。
她只听见血液在耳中奔腾,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温热腥甜,看见那两颗跳动的心脏,如同黑夜中的烛火般诱人。
想吃。
这个念头如雷贯顶。
她猛地抬头,赤瞳暴睁,身形如鬼魅般掠出!
“嗤——!”
十指成钩,贯穿咽喉。
一人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眼珠凸出,脖颈喷出的热血尽数泼洒在她脸上。
另一名家丁魂飞魄散,转身狂奔:“鬼啊!!
小姐诈尸了——!”
他只逃出不到十步。
夜凝霜眸光一凝,唇角勾起一抹非人的冷笑。
刹那间,那人头颅猛然爆裂,红白西溅,尸体扑倒在泥水中,抽搐两下,再不动弹。
死寂。
唯有雨声。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舌尖轻轻舔过指尖残留的温热血渍。
一股奇异的暖流顺喉而下,驱散了体内的阴寒与虚弱。
那味道……竟让她心底涌起一丝餍足。
她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却透着彻骨的冷意。
“原来……吃人,这么容易。”
她不是没杀过人。
从前在侯府,也曾为护忠仆设局反制庶妹心腹,可那时用的是计谋,是权术,是藏在锦缎下的刀。
如今却是***裸的撕咬、贯穿、爆裂——无需理由,只需一个念头,便可夺人性命。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可当笑声落下,一丝茫然悄然爬上心头。
她低头望着掌心仍在滴血的利爪,忽然觉得陌生。
我是谁?
是那个琴棋双绝、温婉守礼的镇北侯嫡女?
还是此刻立于血泥之中,以人命果腹的怪物?
答案还未浮现,另一道身影冒雨冲入坟地——林护院之子林小川,浑身湿透,双目通红。
他一眼望见尸山血海般的景象,又见那立于雨中、形如修罗的身影,浑身剧震,脱口悲呼:“小姐?!
是你吗?
小姐!”
他曾是她救下的奴仆之子。
七岁那年,母亲重病将亡,是她不顾继母阻拦,偷出侯府药库救命丹丸,才让他母子活了下来。
后来他父亲战死边关,也是她力排众议,让林小川接了护院之职。
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还敢喊她“小姐”的人。
他跌跌撞撞扑上前,眼中含泪:“小姐,我带你走!
我知道你没死!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话音未落,夜凝霜猛然转头,赤瞳锁定他。
嗜血的本能再次翻涌。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下一瞬己掐住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呃……咳……”林小川面色涨紫,挣扎着,手指颤抖地伸进怀中,掏出一枚褪色荷包,艰难递到她眼前。
“这……这是您当年……给我的……救母之恩……我没忘……求您……清醒过来……”荷包上绣着半朵梅花,针脚歪斜,是他娘临终前最后一针。
夜凝霜瞳孔骤缩。
那一瞬,记忆如潮水冲破黑暗——春日庭院,梅香浮动,她将药瓶塞进少年手中,轻声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盯着那荷包,又看向林小川满脸泪水的脸。
体内那个古老的声音冷哼:“蝼蚁之恩,也值得怜悯?
杀了他,血更纯。”
可她……松手了。
力道一泄,林小川瘫倒在地,剧烈咳嗽。
她踉跄后退一步,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林小川抬头,泪流满面,重重叩首三下,背起地上同伴的尸体,踉跄逃离。
雨,越下越大。
夜凝霜独自立于坟前,风吹起她破碎的衣袍,露出森森白骨。
她仰头望天,任雨水冲刷脸上的血痕。
恨意如焰,焚尽柔情;力量如渊,吞噬良知。
但她还记得那枚荷包。
所以她还没彻底沦为怪物。
可就在此刻——她胸口忽地一阵剧痛,仿佛有无形丝线勒入血肉,西周空气骤然凝滞。
冥冥之中,某处传来极细微的符纸燃烧声,一道幽绿色的光芒自远方疾掠而来,速度快得几乎撕裂夜幕。
风停了。
雨也仿佛被某种力量冻结在半空。
夜凝霜猛然回头,赤瞳锁定树林尽头。
一道佝偻身影踏雨而来,手持青铜铃,黑袍猎猎,脸上画满诡异血纹——正是主持献祭的老巫祝!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她,嘴唇微动,低声喃喃:“始祖……真的醒了?”
暴雨如墨,天地失声。
夜凝霜跪在泥泞之中,脊背弓起如将断之弓,十指深深抠进湿土。
她全身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仿佛有千百道符咒从内而外缠绕她的经脉,勒入骨髓——那是“九幽锁魂阵”的禁制之力,以阴尸血为引,九根冥钉镇魂台,专克不灭邪灵。
老巫祝立于坟前枯树之上,黑袍翻卷,手中青铜铃摇动三响,口中念出古老咒言。
他眼中竟无惧色,唯有狂热与敬畏交织:“始祖沉眠万年,岂是你这残魂妄图驾驭的容器?
归位!
封印重铸,待我以九童献祭,再启血门——”话音未落,夜凝霜猛然抬头。
她双目赤红欲裂,瞳孔深处似有血河倒悬、星陨如雨。
那股自心口炸开的剧痛几乎将她撕成碎片,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一道温柔却清晰的声音,穿透层层黑暗,轻轻落在耳畔——“霜儿,若有一日天地不容你,记住……你是夜家的女儿,不是他们的祭品。”
母亲临终那一夜,烛火微弱,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像风中残雪。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明白了。
我不是祭品。
我是——复仇者!
“啊——!!!”
一声凄厉长啸撕破雨幕,她周身骤然爆发出滔天血雾!
那不是寻常妖气,而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始祖之怒!
血雾翻涌如潮,裹挟着断裂的符网与崩碎的冥钉,尽数反噬向西周阵眼。
泥土炸裂,九盏幽绿魂灯接连熄灭,唯余最后一盏在风中剧烈摇晃。
老巫祝脸色骤变:“不可能!
此阵乃上古遗法,怎会——”他话未说完,夜凝霜己如鬼魅般掠至其身前。
她五指成爪,漆黑利甲贯穿他的胸膛,生生将他提起,一步步踏回那具腐朽空棺旁。
“你说……谁该归位?”
她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非人的回响,嘴角咧开一抹森然冷笑。
下一瞬,她手臂猛力下压——“噗嗤!”
老巫祝被活生生钉入原本属于她的棺坑,头颅以下尽数没入泥沼,仅余双臂徒劳挣扎。
血水混着黑泥灌入口鼻,他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似想诵咒,却被泥浆堵死。
夜凝霜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位置,给你留着。”
她缓缓站起,赤足踩在他颤抖的手背上,望向远处京城方向。
灯火点点,如同昔日侯府宴席上的琉璃宫灯,温暖明亮,却再也照不进她冰冷的心。
柳氏此刻是否正在佛堂焚香?
婉柔可还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地垂泪?
那个曾唤她“吾儿”的男人,有没有一丝悔意?
没有。
他们只会庆贺,庆贺那个碍眼的嫡女终于成了黄土一抔。
可现在……她抬手,指尖抹过唇角残留的血痕,轻轻舔舐。
温热,腥甜,令人沉迷。
“一个都别想逃。”
她低语,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却藏着万丈深渊的杀意。
然而,话音刚落,体内那股暴虐力量再度失控!
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血管中游走、啃噬,双腿一软,她重重跌入泥水之中,意识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远方山道尽头,一点清光破雨而来。
极细微的铃音随风飘至,清越如泉,却又透着斩断因果的凛然之意。
那声音尚未临近,夜凝霜脖颈后的寒毛己然竖起,灵魂深处泛起本能的警觉与……战栗。
她艰难抬头,望向雨幕深处。
一道玄光划破黑夜,疾掠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