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片仙家气派之下,涌动的却是近乎残酷的竞争洪流。
寅时刚过,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外门弟子居住的“杂役峰”己然苏醒。
不是被晨钟唤醒,而是被无处不在的卷王之气生生逼醒的。
宋玄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远处陡峭的“悟剑崖”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影,个个面向东方,贪婪地吞噬着每日仅有的一缕初阳紫气,道道白练般的呼吸此起彼伏。
下方开阔地上,数百名弟子整齐划一地演练着基础拳法,呼喝之声震得露珠簌簌滚落。
更夸张的是,通往山顶膳堂的漫长石阶上,竟有数十人一边负重奔跑,一边高声背诵着拗口的《基础道经》条文。
甚至头顶上方,还嗖地一声掠过一位师兄,脚踏一柄晃晃悠悠的飞剑,双手却还在结着修炼印法,看得宋玄脖子一缩,生怕他一个不慎栽下来。
“好家伙…这修仙界的007福报,比前世大厂还狠啊。”
宋玄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吐槽。
他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三天,灵魂融合了这具同样名叫宋玄的少年身体,也接收了其所有的记忆。
本是方圆百里小有名气的修道天才,十二岁被测出中上品灵根,风光送入青岚宗,却因三年前一次历练意外,灵根受损,修为停滞在凝气二层,从此天才陨落,沦为笑柄。
前世卷到猝死,今生穿成废柴?
宋玄只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但很快,他就释然了。
甚至有点…窃喜?
当不了飞天遁地的神仙,做个长命百岁的凡人似乎也不错?
反正青岚宗规矩,外门弟子满三年若未能通过考核进入内门,便会被遣返原籍。
原身家境尚可,回去当个富家翁,种几亩薄田,娶个媳妇,悠哉游哉,岂不快活?
至于修仙?
卷?
谁爱去谁去。
打定主意,宋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视窗外热火朝天的修炼景象,慢悠悠地洗漱完毕,趿拉着布鞋,朝着膳堂晃去。
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指指点点。
“看,是宋玄那个废物。”
“啧啧,又是最后一个起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听说他这次三年期满,肯定要被赶下山了。”
“活该,白白占着外门名额…”恶意的低语如同夏日的蚊蝇,嗡嗡作响。
宋玄却充耳不闻,甚至觉得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只要我不卷,焦虑就追不上我。
在膳堂飞快地解决了几个灵谷馒头和一碟小菜,宋玄踱步出来,瞧见广场边缘有一片柔软的草地,阳光正好。
他眼睛一亮,溜达过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西仰八叉地躺了下去,嘴里叼起一根清甜的草茎,眯着眼看天上流云舒卷。
暖洋洋的阳光晒在身上,草木清香萦绕鼻尖,宋玄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才是生活啊…他这副彻底躺平的咸鱼姿态,与周围争分夺秒、苦修不缀的氛围格格不入,显得异常扎眼。
他却不知,万丈高空之上,一片薄云之后,一位身着灰旧道袍、头发胡须皆白、睡眼惺忪仿佛还没睡醒的老者,正巧乘着一只硕大的朱红葫芦路过。
老者本欲首接飞回后山,目光无意间往下一扫,恰好落在了那个与整个紧张氛围截然不同的悠闲身影上。
“嗯?”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那少年躺在草地上,姿态放松自然,呼吸绵长匀称,并非伪装,而是真正沉浸在了那片阳光和草木之中,与周遭环境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老者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见过太多天资纵横、刻苦拼搏的弟子,却鲜少见到如此…真正“放松”的小家伙。
“奇哉…”老者抚着胡须,嘴角勾起一丝极感兴趣的笑容,“在这卷得快要冒烟儿的宗门里,竟还有能如此心安理得偷懒的小子?
这心性…有点意思。”
他拍了拍坐下的大葫芦,改变方向,悄无声息地朝着后山孤峰飞去,只是脑海中,却记住了那个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少年身影。
宋玄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只在想着:中午膳堂会有什么好吃的呢?
要不要偷偷藏两个馒头晚上当宵夜?
阳光太暖,他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竟真的在那一片修炼的呼喝声中,安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