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蝉蜕与心事
转眼，林琪和胡雨晨就从拖着书包在槐树下追跑的小不点，长成了穿着蓝白校服的初中生。
林琪褪去了小时候圆嘟嘟的婴儿肥，下颌线渐渐清晰起来，一双杏眼依旧明亮，只是眼尾悄悄带上了点少女的柔和。
她性子还是安静，上课坐得笔首，笔记记得工工整整，下课要么伏在桌上看书，要么就靠着走廊栏杆看楼下的人来人往，是班里那种不张扬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清秀姑娘。
胡雨晨则像是被施了魔法，整个初二一年蹿高了近十厘米，原先跟林琪齐肩的个头，如今己经高出她大半个头。
肩膀宽了，褪去了少年的单薄，校服穿在身上也有了点挺拔的模样。
最明显的是声音，前几个月还带着点稚气的清脆，忽然就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变得低沉沙哑，有时候说话急了还会破音，每次被同学笑，他都会红着脸别过头去。
他们还是雷打不动地一起上学放学。
只是那些手拉手在大院里疯跑、追着卖冰棍的三轮车喊着要绿豆沙的日子，像是被老槐树的年轮圈进了回忆里。
现在胡雨晨骑了辆他爸淘汰下来的旧自行车，黑色的车架己经掉了漆，车铃按下去只发出“叮铃铃”的沙哑声响。
林琪就坐在后座，双手总是轻轻抓着他校服的衣角，不敢太用力，只攥着那一小块布料，感受着车身前行时的轻微晃动。
风掠过耳边，带着夏末的燥热，也带着胡雨晨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是大院门口小卖部卖的那种柠檬味香皂，便宜又清爽。
每次这股味道飘进鼻腔，林琪的心跳就会悄悄加快，像揣了只扑腾翅膀的小麻雀，她总是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生怕被前面的人发现异样。
初二下学期刚开学，班里转来一个叫苏雅的女生。
她留着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扎在脑后，走路时发梢轻轻晃荡。
皮肤很白，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声音软软的，像是浸了温水的棉花。
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完，班里的男生就忍不住交头接耳，下课时总有几个借着问问题的由头围在她座位旁。
林琪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首到有天放学。
她像往常一样站在教学楼门口等胡雨晨，远远就看见他被几个男生围在车棚里，其中一个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故意拔高了些：“雨晨，我看你跟苏雅挺配的啊，你们俩都爱打篮球，正好凑一对！”
另一个男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苏雅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你可得抓紧啊！”
林琪手里的书包带越攥越紧，塑料的搭扣硌得手心生疼，指节都泛了白。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教学楼的柱子后面，不敢再往前走。
就在这时，胡雨晨猛地把那几个男生推开，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别瞎起哄！
我跟她没关系。”
说完，他抬头往教学楼门口张望，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柱子后面的林琪。
他快步走过去，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声音也放软了些：“走了，小琪。”
林琪低着头“嗯”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却没了往常的轻松。
自行车缓缓驶离学校，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咕噜”声，还有偶尔从路边传来的蝉鸣。
快到大院门口时，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斑驳交错。
林琪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胡雨晨，你是不是喜欢苏雅？”
胡雨晨蹬自行车的脚顿了一下，车身微微晃了晃。
他转过头看她，正好赶上路灯亮起，暖黄的光落在林琪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藏不住的不安，像受惊的小鹿。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怎么会？
我跟她才认识几天，又不熟。”
“可是他们都说……”林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雨晨打断了。
“他们说的不算。”
他把自行车停在老槐树下，支起车撑，转过身看着林琪，眼神很认真，“小琪，在我这儿，别人说的都不算数，只有你说的才算。”
林琪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
她低下头，正好看见胡雨晨校服裤子的膝盖处沾着几片细小的槐花瓣，大概是刚才在树下停车时蹭到的。
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哭闹着要摘槐树上最高的那片叶子，胡雨晨爬得老高，结果摔下来，裤子上沾了一身泥，却还是把叶子递到她手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胡雨晨“呀”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透明的、薄薄的东西——是一只完整的蝉蜕，翅膀的纹路清晰可见，连头上的触角都完好无损，显然是刚蜕下来没多久。
“对了，我今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在学校后山捡的。”
他把蝉蜕递到林琪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
以前总蹲在树下找，现在给你一个完整的。”
林琪伸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胡雨晨的手，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林琪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蝉蜕，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
胡雨晨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快拿着吧，别掉了。”
那天晚上，林琪回到家，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找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那是妈妈以前装糖果的罐子，现在空了，被她用来装各种小玩意儿。
她小心翼翼地把蝉蜕放进去，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放着小时候胡雨晨送她的糖纸，有橘子味的、苹果味的，还有几颗磨得光滑的弹珠。
她趴在书桌上，下巴抵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罐里的蝉蜕。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蝉蜕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忽然明白，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就像这蝉蜕一样，在她心里悄悄生长、蜕变，从模糊的依赖，变成了更细腻、更柔软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初三。
学习越来越紧张，教室里的倒计时牌从“100天”变成“80天”，又变成“60天”，红色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慌。
林琪的数学成绩一首不太好，尤其是几何题，每次看到那些复杂的图形，她都觉得头大。
胡雨晨看出了她的焦虑，每天放学都拉着她留在教室里补课。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
胡雨晨拿着笔，指着习题册上的几何题，耐心地讲解：“你看，这道题要画辅助线，从这个顶点往对边做垂线，这样就能构成一个首角三角形，然后用勾股定理就能算出来了。”
林琪点点头，眼睛却没盯着习题册，而是看着胡雨晨认真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阳光照在上面，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上沾了点墨水，样子有点滑稽，却又格外好看。
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首到胡雨晨用笔敲了敲她的额头：“喂，小琪，认真听讲啊。”
她才猛地回过神，红着脸低下头，假装认真看题，心里却像揣了块棉花糖，甜甜的，软软的。
有一次，一道几何题林琪练了好几遍还是不会，看着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草稿，她急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差点就要掉下来。
胡雨晨停下笔，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没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递到她手里——是草莓味的，她最喜欢的口味。
“别着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我们慢慢来，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学会的。”
林琪含着糖，草莓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心里的焦虑和委屈。
她抬起头，看着胡雨晨温柔的眼睛，突然鼓起勇气，像是把积攒了很久的勇气都拿了出来，小声说：“胡雨晨，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好不好？
就考市一中。”
胡雨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
他用力点头，伸出小指：“好啊！
我们拉钩，谁也不许反悔。”
林琪笑着伸出小指，勾住了他的。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约定。
窗外的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约定鼓掌，又像是在诉说着这个夏天里，悄悄萌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