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漾广最闷热的季节里,沈予景却浑身发冷,那种冷沁入骨髓,令她如坠冰窟,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心脏似是空了一块,甚至没办法正常思考。
过了好一阵子,症状才稍有好转,偏偏手机己经黑屏,她只能重新点亮,打开和任夏的聊天框,一条一条地回复。
或许连她本人也没能发觉,她打字的手仍然有些发抖,算不上多正常。
不知道假的才醒没多久刚出地铁站任夏秒回我也只是听说,你没什么事吧,有戴眼镜吗沈予景这才想起自己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难怪出门的时候老感觉怪怪的缺点什么。
忘了,你帮我拿一下啧,刚出门,算了我回去拿吧,你到了没隔着屏幕,沈予景似乎也能感觉到任夏打下这句话时的无奈和小小的气愤,手指动了动,慢慢敲下两个字。
快了任夏没有再回复。
沈予景这才重新启动脚步,向着餐厅方向走去。
进门,占好位置,简单看了看餐牌,下单,挥手找来服务员核销团购券。
任夏很快落座在沈予景跟前的座位上,有时候沈予景都怀疑任夏是不是会闪现,每次都说刚出门不出十分钟立马就到了。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沈予景的备用眼镜。
——银框,镜片算不上大,度数不高。
沈予景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眼镜。
这副使用频率不高,又因为她们俩经常见面,任夏会担心她不戴眼镜,商讨之下就存放在任夏家当备用的。
平常出门真的会戴只有今天忘了而己。。讲真,感觉今天好奇怪啊。
她吊起镜腿,晃晃悠悠地架在鼻梁上。
“好点了吗?”
任夏带着关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如果我没看到那条信息的话。”
声音沙哑,语气平静,没有要责怪任夏的意思。
这是沈予景自今日醒来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sorrysorry”顿了顿,又看向沈予景,眼神犀利,像是看穿了什么,突然问道。
"你昨晚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
几点睡的?
有没有吃安眠药?
"一连串的提问朝沈予景砸来,戴着眼镜的她懵了几秒,费劲地处理任夏抛过来的问题,有些心虚,眼神瞟向桌下正悄***刚点亮的智能手环屏幕。
3:12-8:45,甚至还没够一个正常成年人所需的睡眠时间。
这种时候骗任夏不会有什么好处,只好老实交代。
越说声音越小,她自己也多少意识到有些不妥。
作为朋友,任夏更多的是希望沈予景能多重视自己一点,至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何尝看不出来,沈予景今天特意化的妆就是为了遮盖那憔悴的脸色不让她发觉。
劝过太多次,可沈予景向来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水过鸭背,一点痕迹不留。
算了,毕竟是个成年人,过的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把自己养死。
任夏再一次想到。
“对不起......”细若蚊声,任夏到底还是有些生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看着办。”
沈予景不再说话,抿着唇,任夏也不说,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硬。
服务员倒是很适时地上菜,打破这份暗藏于两人之中的沉默。
沈予景没什么心思吃饭,哪怕她起床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过。
只单纯机械地将菜送入口中,双眼涣散,味同嚼蜡,尝不出什么味道。
可能任夏会喜欢?
所以还是开了金口给出评价:还行“能吃是吧,难为你说这话了”略带调侃的语气,沈予景知道她没再同自己置气。
她又照例问了问沈予景接下来的安排。
“下午还是去医院吗?”
“嗯。”
若说沈予景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习惯,做志愿算是其一,每至月初,沈予景会专门挑一天去医院呆上两三个小时,为那些医院的病人演奏。
原因嘛,也简单——为了实现高中时期自己的心愿,只不过是选用这种方式来实现而己。
一顿饭的时间眨眼间过去,沈予景同任夏告别,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浓郁的皮革味扑面而来,车子发动。
沈予景很少晕车,兴许今天运气着实不太好,座椅散发的皮革味以及司机那迷惑的驾驶技术惹得她阵阵反胃。
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沈予景脸色苍白,她按下车窗,试图让流动的空气带走那令人不适的味道。
细细密密的雨穿过车窗的缝隙打在沈予景脸上,凉凉的,糊了她一脸,搞得她看不太清东西,只好用手背轻轻抹去。
好在路程不远,沈予景很快给钱下了车,穿上外套。
漾广天气多变,说是一天西季也不为过。
沈予景快速走进医院,与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填好表格,前往医院钢琴所在的院区。
肿瘤科的病人多少也认得这位一个月来一次的年轻人,于是都笑着对她打招呼。
“小景又来啦”她都一一笑着回应“是呀,婆婆最近身体还好吗?”
眉眼弯弯,与刚刚和任夏吃饭丧得要命的沈予景像是两个人。
对待病人时的沈予景没有那么沉默,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刺皆数收敛,整个人变得有...人情味?
“唉,Ⅲ期的身体何谈好不好,能活一天是一天咯,这次有新东西听吗?”
老人家语气轻松,似是不甚在意,沈予景明白,不过是命不久矣,不希望别人因此难过。
所以她自觉装作不知,也好让老人家放心。
“有呀,我给弹婆婆听。”
说罢,沈予景走向钢琴,拉开琴椅,手指抚摸着琴键,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幸好戴了眼镜,她暗暗想到,悠扬的琴声从她指缝中流出。
轻快的曲调,沈予景尽己所能希望这个充满生离死别的病区不那么沉闷。
许多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空洞的,痛苦的,艳羡的......一抹不同于这所有的匆匆略过,几乎是转瞬即逝,偏偏被沈予景抓住。
强烈的熟悉感袭来,似乎是某个人独属的印记,上一次感受到是什么时候?
沈予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