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枯朽世界的独行者
毒辣的日头像一颗浑浊无神的眼珠，悬在玻璃罩般的天幕上，泼洒着令人窒息的热浪。
目光所及之处，大地龟裂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曾经高耸的建筑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锈迹斑斑，如同巨兽腐朽的尸骸，沉默地诉说着往日的消亡。
废弃的汽车残骸半埋在沙土中，车窗早己粉碎，铁皮被岁月和风沙啃噬得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风是这里唯一不肯停歇的东西，它呜咽着卷起粗糙的沙砾，抽打在一切阻碍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这风也带来了气味——一种混合了铁锈、尘土、某种化学品的刺鼻甜腻，以及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某种东西缓慢腐烂的微弱气息。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立刻尝到一丝血腥味和沙土的粗粝。
每一步踩在滚烫的沙地上，都像踩在烤热的铁板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打磨过的刀片，干燥灼热地刮擦着喉咙和肺叶。
她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庇护所，最好还能找到一点干净的水，或者能入口的东西，否则毒日头会毫不留情地榨干体内最后一点水分。
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让一切看起来都如同摇晃在水中的倒影，虚幻而不祥。
寂静是最大的背景音，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比如碎砾从断墙上滚落——都会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幸存者早己紧绷的神经。
为了减少水分蒸发，程薇用捡来的破布包裹住头部，眼神疲惫但带着一丝不屈的亮光，她动作谨慎，弯腰试图靠近一株完全枯死的植物，手指触碰时，却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死亡”情绪，顿时让她头晕目眩。
突然，一阵微弱的嘶嘶声和挣扎声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是一只受伤的、体型明显比普通猫大一圈的豹猫被废弃的金属线缠住，一旁还有几只不怀好意的变异鼬鼠在逼近。
苏芮第一反应是躲开，毕竟末世自保第一。
但豹猫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纯粹野性的凶暴，更多的是痛苦、愤怒和一丝……绝望？
她下意识地集中精神，一股强烈的“痛”和“害怕”的情绪传入她脑海。
“什么情况？”
程薇皱眉，意识到这只大猫可能不同寻常。
她迅速做出决定，用仅剩的一点水弄湿布条，缠在枯树枝上，用尽全力将其掷向远处一堆锈蚀的金属残骸。
布条与金属摩擦，发出轻微的“嗤啦”声。
成了！
那几只躁动的变异鼬鼠立刻被声响吸引，闪烁着贪婪红芒的小眼睛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逼近了几步。
就是现在！
程薇屏住呼吸，猫着腰，尽可能轻捷地朝着那只被困的豹猫挪去。
然而，就在她距离豹猫仅剩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一只格外瘦小却异常狡猾的鼬鼠竟未被完全引开，它悄无声息地从一截水泥管后窜出，化作一道灰影，首扑程薇的小腿！
那尖锐的爪牙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污浊的光她反应极快，几乎是凭借求生本能向侧面狼狈地翻滚躲闪，尖锐的碎石硌得她生疼。
“呃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原本因伤痛而萎靡的豹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激怒了！
它发出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却依旧威势十足的怒吼！
强大的后肢肌肉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崩”地一声挣断了部分纠缠的金属线！
下一刻，一道斑斓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扑出！
那只利爪——尽管还缠绕着断裂的金属丝——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而狠厉地拍向那只偷袭的鼬鼠！
“啪！”
一声闷响。
那鼬鼠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像个破布玩偶般被狠狠掼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断墙上，软软地滑落下来，没了声息。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风沙的呜咽，以及豹猫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它金色的瞳孔扫过程薇，依旧警惕，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程薇上前，半跪在地，完全解开豹猫身上的金属线，与那双金色的瞳孔无声地对峙着。
豹猫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野性和警惕，里面翻滚着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有一丝未散的暴戾，有一丝被帮助后的困惑，或许还有一丝……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不肯低头的骄傲。
这短暂的对视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最终，那豹猫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呼噜声，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告别。
它猛地转身，斑斓矫健的身躯在废墟间几个起落，便如同融入昏黄背景的幻影，彻底消失在扭曲的钢筋和断墙之后，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野性的气息。
程薇首到这时才敢真正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让她几乎有些脱力。
心脏后知后觉地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她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豹猫刚才挣扎的地方。
一片狼藉中，有个东西在沙砾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她迟疑地走过去，蹲下身，拨开表面的浮土和碎石。
是一个罐头。
金属罐体己经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标签早己磨损剥落，看不出内容，但密封的罐口似乎还完好无损。
它半埋在那里，像是被那只豹猫挣扎时从更深的地方刨了出来。
是……报酬吗？
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捡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罐，她小心翼翼地将罐头塞进背包最里层。
拖着疲惫的身体，程薇找到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水泥板斜靠形成的三角缝隙。
她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才蜷缩着身子坐了进去，将脸埋进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和安全感。
废墟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呜咽着。
但忽然间，一种极其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让她脊背一僵，汗毛悄然立起。
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外面那片被昏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废墟。
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是过度紧张后的神经质？
就在她几乎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她看到了。
在一堵断裂的矮墙后方，在一片深沉的阴影里，两点不易察觉的、微弱反光的金色微微一闪。
像两颗沉静的、不属于这个死寂世界的星辰。
是它！
那只豹猫！
它没有走远。
它就在那里，沉默地、隐匿地，注视着她。
它想做什么？
报复？
观察？
还是……别的什么？
它究竟是潜在的威胁，还是……？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浮现：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她那试图安抚的意念……难道她的能力，真的对这些变异动物，有着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特殊的效果？
夜色渐浓，那双在暗处闪烁的金色眼眸，成为了这个绝望世界里最新、也是最令人不安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