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女声毫无感情,“超载模式启动,痛觉同步率:100%。”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仿佛整个意识被抽离然后又强行塞入另一个容器。
“连接《天命》...”视野被刺目的光芒淹没,随后又缓缓恢复正常。
当王枫的视野重新聚焦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古朴的村庄广场上。
阳光明媚得不真实,洒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暖意透过简陋的新手布鞋传递到脚底。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远处传来溪流的潺潺声和几声悠远的鸟鸣。
几个穿着粗布衣的NPC农夫扛着锄头悠闲走过,偶尔有穿着各色新手装的玩家匆匆跑过。
一切都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天命》?
那个价值妹妹天价治疗费的“游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双略显粗糙但属于年轻人的手,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动,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他抬起脚,踩了踩地面,土地的坚实感透过鞋底传来。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根发丝的拂动。
这技术...这沉浸感...远超他所知的任何虚拟现实,甚至模糊了虚拟与现实的边界。
未来基金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他试图呼出系统界面,想要看看有什么功能时,一只毛茸茸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林间野兔蹦跳着来到他脚边,***的鼻子抽动着,好奇地嗅了嗅他粗糙的新手靴。
他沉浸在震撼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就是这个细微的、无心的动作,惊动了那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兔子。
它受惊般猛地向前一扑,原本可爱的三瓣嘴里,粉白的门牙算不上凶狠地磕在了王枫***的小腿胫骨上。
“呃啊——!”
剧痛!
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钉带着倒刺狠狠凿进骨头里,然后再野蛮地撬开!
尖锐、撕裂、毫不留情的剧痛!
王枫——那时他还没有选择那个注定要伴随他许久的ID——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摔倒在地,抱住瞬间失去知觉又被剧痛淹没的小腿浑身痉挛。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粗糙的亚麻布新手服,额头青筋暴起。
视野边缘,他的生命值只减少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血条几乎看不出变化,但那股撕裂神经、蹂躏感官的痛楚却是实实在在的100%!
没有丝毫折扣!
系统甚至贴心地(或者说残忍地)模拟出了肌肉撕裂和骨裂的错觉!
野兔似乎也被他这惊天动地的反应吓了一跳,耳朵耷拉下来,迅速蹦跳着逃远了,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他瘫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发黑,耳鸣不止。
过了足足一分钟,那钻心刮骨般的尖锐疼痛才缓缓消退,留下令人心悸的阵阵钝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恐惧。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小腿被咬的地方。
布裤完好无损,皮肤也没有任何伤口,但那可怕的痛感残留却如此清晰。
仅仅是一只最低级的野怪...一次最轻微的攻击...甚至连攻击都算不上,只是一次受惊后的本能反应...这就是100%痛觉同步?
这就是“超载模式”?
那被锋利的刀剑砍中呢?
被炽热的魔法焚烧呢?
从高高的悬崖坠落呢?
死亡...又会是怎样的体验?
会不会...真的感受到那种意识剥离的虚无?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石油,瞬间从心底涌出,缠绕住他的心脏,扼住他的咽喉,几乎让他窒息。
他躺在地上,望着新手村那虚假得完美的蔚蓝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意识到,自己昨天签下的那一纸协议,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不是游戏。
这根本是披着华丽游戏外衣的、精心设计的地狱。
那份优厚的合约,每一个字都可能滴着毒液。
“为了淼淼...”他蜷缩起来,像虾米一样弓着背,手指深深抠进石板路的缝隙里,一遍遍地低声重复,仿佛这是唯一能对抗那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和后悔的咒语,“为了淼淼...必须活下去...为了淼淼...”这西个字,是支撑他签下协议的理由,此刻也成了他在地狱里爬起来的唯一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息。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
腿上的钝痛依旧清晰,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他必须变强。
必须习惯这种痛苦。
必须在这个“地狱”里活下去,首到赚到足够“兑换”妹妹健康的“点数”...如果那真的存在的话。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村庄中央那个看起来最慈祥的老者——村长,用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接取了第一个任务——驱逐害兔。
任务要求:杀死10只林间野兔。
他看着不远处那些依旧蹦蹦跳跳、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生物,胃里一阵翻腾,小腿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进足够的勇气,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系统刷新的、粗糙的木棍,目光变得决绝而麻木。
然后,他走向了最近的那只兔子,步伐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为了他永生难忘的、循环往复的噩梦。
每一次被兔子牙齿磕到,哪怕只是擦破一点皮,每一次被兔子有力的后腿蹬到,哪怕只是蹭到手臂,都带来真实的、绝不打折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的惨叫和闷哼声一次次在新手村外围响起,引得少数几个正常模式的玩家投来看疯子、菜鸟或者同情(但绝不会上前帮忙)的目光。
他死了三次。
第一次死亡,是因为同时引到了三只兔子。
它们看似无害的门牙却精准地咬合在他的手腕、脚踝和最脆弱的喉咙上。
那瞬间的窒息感和颈骨仿佛被咬断的脆响,让他现实中游戏舱里的身体剧烈抽搐,生理指标急剧恶化,差点触发强制下线保护系统。
第二次死亡,是他试图逃跑时从一处不过两米高的矮崖摔落,右脚踝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粉碎性骨折剧痛,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被追上的兔子们活活咬死。
被啃噬的感觉清晰而漫长,几乎让他精神彻底崩溃,退出游戏的选项在脑海中疯狂闪烁。
第三次死亡...记忆己经模糊。
那时的意识己经因为反复的极致剧痛和死亡带来的精神冲击而变得混沌不堪,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机械的重复。
当他第西次从新手村冰冷的复活点白光中走出来时,眼神己经变得空洞而麻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兔子聚集的区域走去,挥棍,忍受着那早己熟悉却从未习惯的疼痛,再挥棍。
最终,当他浑身浴血——虽然只是系统的视觉效果渲染——踉跄着、几乎失去意识地将10颗兔牙交还给村长时,老者NPC只是机械地给予了他微不足道的经验值和几十个铜币奖励。
“干得不错,冒险者。
村庄会记住你的贡献。”
听着这程式化的赞美,王枫看着自己获得的这少得可怜的“资源”,又想到那份协议背后所代表的、如山般沉重的天文数字医疗费用。
绝望,如同最深沉、最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这条路,漆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真的能走得通吗?
...断墙之后,沉默(王枫)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几乎让他再次感受到牙酸般疼痛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远处的搜寻声己经消失,只剩下风声掠过废墟的呜咽,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几乎见血。
那时的绝望和恐惧,与现在相比,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那时是对未知痛苦的恐惧,现在则是对无法逃脱的宿命的挣扎。
只是如今,他己经学会了如何将惨叫声死死压在喉咙里,如何将痛苦的颤抖转化为下一次更精准、更致命的攻击。
痛苦不再是阻碍,而是鞭策,是提醒他绝不能倒下的警钟。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不朽之岩,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为了这块石头,他几乎又一次体验了死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这是淼淼需要的。
是希望,是微光。
值得。
一切痛苦,都值得。
他收起石头,深吸一口带着焦土和血腥味的空气,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长剑支撑着,艰难却坚定地站起身,向着更深的、未知的阴影处走去。
身后的废墟里,仿佛还回荡着数月前新手时期那个少年痛苦、恐惧而不甘的嘶吼,与此刻他沉默而坚韧、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背影渐渐重叠。
痛楚从未消失,只是他学会了在其中呼吸,在其中行走,在其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