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失的信号
钢筋水泥的高楼被连绵的青山取代,柏油马路渐渐变成蜿蜒的山路,车轮碾过碎石子路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离甜靠在车窗上,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心里那点对未知旅程的雀跃,不知何时掺进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信号好像不太好了。”
罗雅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的信号格只剩下微弱的一格,“山里就这样,等过了这段隧道应该就好了。”
离甜拿起自己的手机,果然,4G信号己经变成了E,连消息都发不出去。
她下意识地想给孙凡西报个平安,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等有信号再说吧,免得让他担心。
“喝点东西吧,刚买的冰镇荔枝汁,解暑。”
罗雅递过来一瓶饮料,包装上印着“家乡特产”的字样,瓶身上还贴着张手写的标签,歪歪扭扭地写着“幸福镇供销社监制”。
离甜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驱散了些许旅途的燥热。
她拧开瓶盖,一股浓郁的荔枝香味涌了出来,还带着点淡淡的花香,甜得恰到好处。
“挺好喝的,比超市买的那些果汁纯多了。”
离甜又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说。
罗雅笑了笑,自己也拧开一瓶,却没怎么喝,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神有些飘忽。
离甜没多想,只当她是太久没回家,归心似箭。
大巴车钻进一条长长的隧道,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车顶的灯光发出昏黄的光晕。
离甜感觉眼皮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像是有千斤重,脑子里也晕乎乎的,像塞了团棉花。
“我怎么有点困……”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不清。
“可能是早上起太早了,”罗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有点遥远,“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离甜点点头,往椅背上靠了靠,闭上眼睛。
黑暗中,那股荔枝混合着花香的甜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像一张柔软的网,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想挣扎着睁开眼,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意识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很快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没有梦,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不知过了多久,离甜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大巴车己经停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车头的大灯亮着,在地上投出两道惨白的光。
车厢里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乘客。
“罗雅?”
离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座位,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帆布包——那是罗雅的包。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离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发软,手脚都不听使唤,脑袋更是昏沉得厉害,像被人用钝器敲过。
“罗雅!
你在哪?”
她提高了声音,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山间呼啸的风声。
车门是开着的,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夹杂着牲畜粪便的臭味涌了进来,呛得她皱起了眉头。
离甜扶着座椅靠背,踉踉跄跄地走到车门边,探头往外看——外面是条泥泞的土路,路边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远处隐约能看到几点零星的灯火,像是个村落,但更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这不是车站。
离甜的后脖颈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上面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她再看向自己的书包,拉链敞开着,里面的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脑子里一片混乱。
罗雅呢?
其他乘客呢?
这是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
一个穿着黑色褂子的中年男人从野草里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首勾勾地盯着离甜,看得她浑身发毛。
男人手里拿着一根粗麻绳,绳子的一端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他走到车门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离甜,那目光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你是谁?
这是哪里?
罗雅呢?”
离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座椅,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瓮声瓮气地说:“下来。”
“我不认识你,我要找罗雅!”
离甜紧紧抓着车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男人似乎没耐心跟她废话,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离甜的胳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离甜的肉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放开我!
你弄疼我了!”
离甜拼命挣扎,试图甩开男人的手,可她浑身发软,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男人不耐烦地低吼一声,像拖牲口一样把离甜从大巴车上拖了下来。
离甜的膝盖重重地磕在车门的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疼袭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你这个疯子!
我要报警!”
离甜哭喊着,双脚在地上乱蹬,却只能被男人拖着往前走。
泥土溅到她的裙子上,洁白的布料瞬间变得脏兮兮的。
“报警?”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进了幸福镇,报哪门子的警?
老实点,少受罪。”
幸福镇……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离甜的脑子里炸开。
罗雅说的老家,就是这里?
可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古村落,分明是个偏僻荒凉的山村!
“罗雅呢?
你把她怎么样了?”
离甜猛地想起罗雅,那个和她同住三年的室友,那个热情开朗的女孩,难道……男人似乎懒得再理她,拖着她往远处的灯火走去。
离甜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
她一边挣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土路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偶尔能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门口晃动,却没有人出来问一句,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哭泣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男人把她拖到一座看起来相对气派的土坯房前。
房子是两层的,院墙是用石头垒起来的,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狂吠起来,眼神凶狠。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把离甜推了进去。
院子里很空旷,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中间有一口压水井,井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水桶。
“进去。”
男人指了指堂屋的门。
离甜站在原地不动,倔强地瞪着他:“我要见罗雅!
你把手机还给我!”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抬手抓住离甜的头发,用力一扯,疼得离甜尖叫出声。
“别给脸不要脸!”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从今天起,你就是王磊的媳妇,给王家生娃传宗接代是你的本分。
再敢犟嘴,打断你的腿!”
王磊?
媳妇?
生娃?
这些词语像冰雹一样砸在离甜的头上,让她浑身冰凉。
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罗雅,她最好的室友,骗了她!
把她卖到了这个鬼地方!
“不……不可能……”离甜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罗雅不会骗我的……她是我朋友……”男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粗暴地把她推进堂屋。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房梁上,照着满墙贴着的红色“囍”字——那“囍”字皱巴巴的,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格外刺眼。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两旁坐着两个老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离甜,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和挑剔。
“爸,妈,人带来了。”
男人对那两个老人说。
被称为“爸”的老人咳嗽了两声,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离甜,慢悠悠地说:“看着倒是白净,就是瘦了点,不知道能不能生。”
“能生能生,”旁边的女人连忙接话,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年轻人嘛,养养就好了。”
离甜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转身,想要冲出堂屋,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抓住。
“放开我!
我要回家!”
离甜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拼命挣扎,“你们这是犯法的!
是拐卖人口!”
“犯法?”
男人冷笑一声,“在我们幸福镇,花钱买媳妇天经地义。
多少外乡女人来了这儿,还不是乖乖生娃过日子?”
他抬手一巴掌扇在离甜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
离甜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辣地疼,嘴角也破了,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把她关进西屋,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那个被称为“爸”的老人,也就是王碧锁,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语气不容置疑。
男人应了一声,拖着离甜往西边的房间走去。
离甜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任由他拖拽着,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黑影。
西屋很小,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桌子,墙角堆着一些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
男人把她扔到床上,转身锁上了门,还从外面插上了一根粗粗的木栓。
“哐当”一声,门锁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离甜最后的希望。
她瘫坐在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紧闭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压抑而绝望,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却传不出这道冰冷的门。
窗外,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整个幸福镇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离甜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被彻底改写,坠入了一个名为“幸福”的地狱。
而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朋友的罗雅,就是把她推下来的刽子手。
手机早己不知所踪,信号也消失在这片深山里。
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被困在了这个陌生的牢笼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知哭了多久,离甜渐渐停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看着自己红肿的脸颊,眼神里慢慢褪去了恐惧,燃起了一丝倔强的火苗。
不,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孙凡西还在等她,她的家人还在等她,她的未来,绝不能毁在这个鬼地方!
离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试图推开窗户,却发现窗户被钉死了,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
她又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看来,这个所谓的“家”,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打造的囚笼。
离甜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在寒夜里闪烁的星。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但她绝不会放弃。
她要活下去,要找到机会,逃离这个该死的幸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