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闭眼,就是老乞丐那双突然睁开的、浑浊又锐利的眼睛,还有他嘴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气息,仿佛还喷在我脸上。
“仙缘……天阙己闭……饲料……”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来回打转,像几只找不到出口的老蝇,嗡嗡作响,吵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天刚蒙蒙亮,我就从那张硬板床上弹了起来,眼眶酸涩得厉害。
娘看我脸色煞白,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昨晚累着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抓起个冷馒头就出了门,连咸菜都没就。
醉仙居照样开门迎客,人声鼎沸。
我照样端着盘子跑来跑去,脸上堆着笑,嘴里喊着“客官您的菜齐了”、“好嘞这就给您烫酒去”。
但我知道,我不对劲了。
我给客人上红烧肉的时候,会突然想起“饲料”两个字,胃里一阵翻腾。
我抬头擦汗,瞥见窗外的蓝天,又会愣神,想着那“天阙”到底是个啥地方?
为啥闭上了?
“平安!
发什么呆!
三号桌的客人叫你半天了!”
掌柜的吼声把我从胡思乱想里拽出来。
我赶紧小跑过去赔不是。
那客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小子,魂丢啦?”
是啊,我的魂好像真被那个死掉的老乞丐勾走了,丢在了那条又黑又臭的巷子里。
干活间隙,我忍不住拉住后厨资格最老的张妈,旁敲侧击地问:“张妈,您见识多,听说过……‘天阙’吗?”
张妈正抡着大勺炒菜,头都没回:“甜雀?
啥甜雀咸雀的?
没听过!
咋啦?
客人点的新菜?
咱们这可没麻雀给你逮!”
我哑口无言,只好讪讪地走开。
我又凑到常来喝酒、号称走南闯北的王货郎身边,给他添酒时小声问:“王叔,您说……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就那种……能上天入地的?”
王货郎喝得脸红脖子粗,打着酒嗝,哈哈一笑:“神仙?
有啊!
梦里啥都有!
哈哈哈!
小平安,是不是话本看多啦?
好好端你的盘子吧!
那才是你的正道!”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的脸臊得通红,赶紧躲开了。
没人当真。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笑话,或者是我这穷小子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那老乞丐临死前的眼神,那股子狠劲,根本不像是胡说八道!
他那句“灵根虽杂”,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我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我开始心不在焉。
摔碎了一个盘子,被掌柜的骂得狗血淋头。
送错了酒,差点被客人投诉。
跑堂的工钱,一个月就那么点铜板。
我要攒到猴年马月才能娶阿秀?
就算娶了阿秀,然后呢?
接着在这醉仙居里端盘子,伺候人,看人脸色,首到像我爹一样累弯了腰?
我的儿子,是不是接着在这里端盘子?
以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累,但能看到盼头。
可现在,“仙缘”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我这潭死水里,搅起了底下从未见过的泥沙。
那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活法。
飞天遁地,长生不老……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啊!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老乞丐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我真有那么一线“仙缘”呢?
这个“万一”,像一团火,在我心里越烧越旺,烤得我坐立难安。
晚上打烊,我又经过了那条巷子。
我故意绕开了,不敢往里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跑着回家的。
躺在床上,我瞪着漆黑的屋顶。
一边是看得见的未来:辛苦,卑微,但踏实,有阿秀,有爹娘。
另一边是看不见的“仙缘”:虚无缥缈,诡异危险,却可能……一步登天?
“天阙己闭……上去也是饲料……”老乞丐的警告又冷冰冰地冒出来,像兜头一盆冷水。
可我心底那团火,只是被浇得冒起一阵青烟,火星却顽固地埋在了最深处,不肯熄灭。
仙缘……这两个字,真他娘的是个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