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全是山道边青苔混着泥土的味儿，还有赵岩身上那股子劣质熏香——估计是宗门发的驱虫粉，烧起来跟电线皮糊了差不多。
他没动，也没睁眼。
装晕这招不能用第二次，但“高烧濒死”还能再撑一会儿。
毕竟额头确实烫，穿越后的身体就像刚跑完全马还被电了一下，软得提不起劲。
山门到了。
石阶尽头立着块乌漆嘛黑的大碑，上头刻着“青云宗”三个字，笔锋凌厉，看着就费墨。
门口两个守卫抱剑站着，眼皮都没抬。
赵岩一脚踢开侧边小门，扛着他拐进一条青砖道。
“接引殿。”
他把人往地上一放，声音硬得像块板，“新捡的，说是来拜师。”
执事弟子过来扒了两眼，皱眉：“又是个凡胎？”
“不然呢？”
赵岩拍拍手，“禁地边上捡的，差点死那儿。
要不你去收尸？”
那人翻出本破册子，蘸着朱砂准备记名。
林澈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肩胛骨处的酸胀感总算缓了些。
正午阳光斜劈下来，照在大殿门槛上。
里头走出个穿灰袍的老道，袖口磨得起毛，脚步轻得几乎没声。
他只远远扫了一眼林澈，眉头都没动一下。
“无根骨玉简，无引荐信物。”
老道开口，嗓音干巴巴的，“外门记名，派去灵草谷除草。”
说完转身就走，袍角带起一阵风。
林澈心里咯噔一下——清玄真人？
这就见着了？
可对方连停都没停，更别提什么父辈旧情、暗中照拂。
看来这层关系，现在还不如一块擦桌布值钱。
“听见没？”
执事弟子戳他胳膊，“清玄真人发话了，去灵草谷报道，晚了扣口粮。”
林澈扶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
他点头，嗓子哑得说不出整句，只能嗯了一声。
赵岩看了他一眼，忽然从怀里摸出个馒头塞过来：“别死半路，脏地界。”
林澈接过，热乎的，咬一口，满嘴粗面渣。
***灵草谷在山腰背面，常年不见太阳，雾气沉得能拧出水。
药田一垄一垄排开，绿得发暗，像是谁拿颜料刷过一遍。
田埂上蹲着几个穿灰布短打的弟子，正拿小铲子抠土里的杂草，动作机械，脸也木。
管事赵坤站在田头石台上，背着手，八字步站得比桩子还稳。
看见林澈过来，眉毛一挑：“哟，这是从哪儿刨出来的？
饿殍转世？”
林澈没吭声，把馒头纸包揣进怀里，上前一步拱手：“新来的外门记名弟子，林澈，奉命报到。”
“哦？”
赵坤绕他转一圈，鼻孔朝天，“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脑子空。
清玄真人让你来除草，懂什么意思吗？”
“不懂。”
林澈老实答。
“意思是你这种废物，不配碰灵种，只能伺候它们脚下的土。”
赵坤冷笑，从台子底下抽出一把锄头，锈得像放了二十年，“拿着，东三区，今天把‘蛇涎藤’周围的杂草清一遍，少一根我抽你一根。”
旁边几个杂役弟子偷笑。
林澈低头接过锄头，铁柄冰凉，掌心却被磨得生疼。
他没反抗，也没争辩，只是默默掂了下重量——轻飘飘的，估计一锄下去自己先散架。
“还不滚？”
赵坤踹了他小腿一脚，“等我请你喝茶？”
林澈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转身往田里走。
背后哄笑声炸开，有人喊：“哎哟，城里少爷来体验生活啦！”
他没回头。
东三区的蛇涎藤长得密，叶子滑腻泛紫，根部缠着湿泥。
他蹲下，照着别人的样子，一手扶藤，一手用锄尖挑草。
动作笨，但认真。
第一下挖深了，差点伤到主根；第二下太浅，草根没断，风一吹又活了。
赵坤在远处叉腰盯着，嘴里骂骂咧咧：“蠢货！
那是灵植！
不是你家菜园子！”
林澈充耳不闻。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在这个地方，弱就是原罪，穷就是标签，没背景就是活靶子。
但他也清楚一件事——这些人笑得越狠，将来摔得就越响。
因为……他看得懂草。
蓝星时他搞过植物识别AI项目，数据库里塞了三万多种药用植物图谱。
虽然这儿的“蛇涎藤”没见过，但叶脉走向、生长密度、伴生杂草类型，全有规律可循。
他一边除草，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西周环境，记下不同区域的湿度、光照、土壤颜色。
中午发饭，一碗糙米加半勺咸菜。
他蹲在田埂边吃，耳朵竖着听旁边人聊。
“听说西五区那片‘凝霜草’最近长歪了，赵管事说要上报。”
“上报个屁，他懂啥？
那明明是‘地脉偏移’前兆，再不管整片都废。”
林澈低头扒饭，不动声色。
晚上收工，浑身像被车碾过。
膝盖淤青，手掌磨破，鞋里全是泥浆。
他被分到西侧柴房，一间西面漏风的破屋，墙角堆着烂锄头和麻袋，床上那床褥子硬得像纸板。
其他人早睡了。
他锁上门，从贴身衣兜掏出防水袋，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蓝光映在他脸上，眼睛黑得发沉。
搜索框输入：“常见灵草图鉴 青云宗”。
第一条跳出来的是个论坛帖：《三年外门血泪史：教你认清十大高危伴生杂草》。
他点开，截图保存。
又搜：“灵草生长周期与除草时机对照表”。
找到一份PDF，下载，快速浏览。
“蛇涎藤”最佳除草期为初生阶段，过早易伤根，过晚则杂草己吸其灵气。
而今天让他清理的区域，恰恰是成熟期——根本不需要除草，反而该控水养护。
难怪那些老杂役眼神古怪。
他冷笑，打开备忘录，新建文件：《灵草谷生存指南V1.0》1. 赵坤不懂药理，纯靠资历压人。
2. 东三区今日除草属无效劳动，目的仅为羞辱新人。
3. 西五区凝霜草异常，地脉可能变动，属潜在危机点。
4. 杂役间有信息流通渠道，需尽快打入。
5. 手机电量剩余67%，充电宝藏于床底第三块松动地砖下。
6. 明日任务若仍为除草，申请调往西五区——主动暴露“无知”，换取观察机会。
写完，合上手机。
窗外月光惨白，洒在药田上，像铺了层霜。
他坐在床沿，没脱鞋，也没躺下，只是盯着那片土地，手指在裤缝上来回摩挲，像在敲键盘。
第二天会更难。
但他不怕难。
他怕的是没人给他出题。
只要规则存在，他就能破解。
只要有人犯错，他就有机会。
赵坤以为让他锄草是在践踏他。
可林澈知道——这是在给他送情报。
送整个灵草谷的命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拨开半朽的木窗框。
冷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颤。
远处，西五区的凝霜草在夜色中微微摇晃，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他盯着那片田，嘴唇微动。
“明天我就去那儿除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片枯叶打着旋儿从空中坠下，砸在窗台上，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