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家?是你们滚蛋!
门口,屠老根、屠富贵、李翠花,连带拖着鼻涕的屠宝,全都僵成了泥塑木雕,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黏在屠英手里那把滴着水珠、刃口闪着寒光的杀猪刀上。
那刀尖,就那么随意地指着他们,跟指着案板上待宰的猪没啥两样。
空气凝住了,还混进一股子尿骚味,李翠花腿一软,裤裆湿了一片。
“嗷!
俺的手!
俺的手啊!
杀千刀的小畜生!
反了天了!
老根!
富贵!
你们是死人啊!
给俺打死她!
打死这个丧门星!!”
王婆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抱着断腕,疼得浑身筛糠似的抖,还不忘扯着破锣嗓子尖叫,唾沫星子混着眼泪鼻涕喷得到处都是。
屠老根被这一嗓子嚎回了魂。
他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先是惊恐,随即被一股被冒犯的暴怒取代。
他是老屠家的当家人!
是爷!
这小***敢当着他的面打断他婆娘的手?!
这还了得?!
“孽障!”
屠老根哆嗦着手指头,指着屠英,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变了调,“你…你敢打你奶?!
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
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还不跪下给你奶磕头认错!
把刀放下!”
他试图摆出长辈的威严,可那打摆子的腿肚子和发飘的声音,露了馅儿。
屠富贵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横肉抖了抖,看着地上打滚的亲娘,再看看屠英手里那把刀,一股邪火混着莫名的惧意往上拱。
他撸起袖子,往前蹭了一步,想动手又不敢,只能虚张声势地吼:“小***!
反了你了!
敢打长辈?
看俺不抽死你!”
话是狠,脚却像钉在地上。
李翠花瘫在地上,只会哭嚎:“没天理啊!
打老人啊!
要遭报应啊!
俺的老天爷啊!”
门外,被王婆子那声惨叫勾来的左邻右舍己经挤满了小院,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俺的亲娘!
屠英真把王婆子手打断了?”
“看她手里那刀!
滴着水呢!
吓死个人!”
“这丫头…邪性!
跟换了个人似的!”
“该!
王婆子平时可没少磋磨她…”屠英对这些嗡嗡声充耳不闻。
她拎着刀,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到堂屋当间儿。
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留下浅浅的湿印子。
她个子不高,瘦得像根豆芽菜,可那气势,愣是压得满屋子人喘不过气。
她停下脚步,刀尖垂地,在泥地上轻轻一点。
“吵死了。”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瞬间扎破了所有的哭嚎和叫骂。
所有的眼珠子都钉在她身上。
屠英抬起眼皮,那双眸子黑沉沉的,没啥情绪,扫过门口挤成一团的屠家人,最后落在屠老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老脸上。
“这屋,” 她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儿个天气不错,刀尖随意地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圈了个范围,“归我。”
“你们,” 刀尖抬起,虚虚点过屠老根、王婆子、屠富贵一家,“滚。”
“粮食,” 刀尖指向墙角那半袋子糙米和一小堆红薯,“留下。”
顿了顿,刀尖猛地抬起,精准地戳向屠富贵那张横肉脸,寒光一闪。
“再多一句废话,” 屠英的声音依旧没啥起伏,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缝发冷的森然,“下一个断手的,你。”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王婆子的抽气声都停了。
屠富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被刀尖指着的那只手,仿佛己经感觉到了那股钻心的剧痛,下意识地缩到了身后,脸唰地白了。
“反了!
反了天了!”
屠老根气得浑身打摆子,血压飙升,眼前发黑,“俺是你爷!
这房子是祖屋!
你个赔钱货凭啥霸占?!
赵有田!
赵有田!
大队长!
你管不管!
管不管啊!
杀人啦!
造反啦!”
他扯着嗓子朝门外喊,声音都劈了叉。
人群一阵骚动,大队长赵有田终于挤了进来。
他五十来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尤其是地上抱着手腕哀嚎的王婆子和屠英手里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头皮一阵发麻。
“干啥呢干啥呢!
闹哄哄的!
像啥样子!”
赵有田硬着头皮,习惯性地想摆官威,板着脸看向屠英,“屠英!
把刀放下!
有话好好说!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
屠英打断他,声音冷得掉冰渣。
她终于正眼看向赵有田,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赵有田心里咯噔一下,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行。”
屠英点点头,刀没放下,反而往前递了递,刀尖几乎要戳到赵有田的鼻子,“大队长,你替他们还?”
赵有田下意识后退半步:“还…还啥?”
“俺爹屠大壮的抚恤金,”屠英语气平淡,像在念账本,“当年矿上给了三百块,被他们吞了。”
“还有,”她目光扫过地上装死的王婆子和脸色煞白的屠老根,“俺,屠英,从五岁起,在屠家当牛做马。
喂猪、喂鸡、挑水、砍柴、下地挣工分…一天没落下。”
“按公社壮劳力最高工分算,一天十个工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三万六千五百个工分。”
“一个工分折钱…算五分吧。”
她顿了顿,像是在心算,“一万八千两百五十块。”
“哦,还有利息。”
她补充道,眼神毫无波澜,“利滚利,算你两万块好了。”
屠英看着赵有田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刀尖轻轻晃了晃:“大队长,你替他们还?
一分不能少,现在给钱。”
赵有田:“……”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条离水的鱼。
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后背瞬间湿透。
抚恤金?
他知道这事,当年闹过,后来不了了之。
工分?
谁家给自家孩子算工分?
还按壮劳力最高标准?
十年?
利息?
两万块?!
他一个大队长,一年到头才几个钱?
把他全家卖了也凑不出两万块!
他看着屠英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再看看她手里那把滴水的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
这丫头…不是疯了,就是真有底气!
她刚才捏断王婆子手腕那股狠劲儿…赵有田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说个“不”字,那把刀下一秒就能架他脖子上!
“咳…咳咳…”赵有田干咳几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头对着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王婆子和脸色铁青的屠老根,“老根叔,翠花婶子…你看这事闹的…英子丫头这些年…确实不容易…这…这房子,本来就是大壮兄弟的,按理说…是该归英子…”他又看向屠富贵,眼神带着警告:“富贵!
还愣着干啥!
赶紧的!
把你爹妈扶起来!
收拾收拾东西,搬…搬你屋去挤挤!
这屋…就给英子住了!
粮食!
粮食留下!
都留下!”
“大队长!
这…”屠富贵急了。
“这什么这!”
赵有田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就这么定了!
赶紧搬!
别磨蹭!
再闹,扣你们全家工分!”
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把这煞星安抚住!
至于屠家老小?
自求多福吧!
在绝对武力的威慑和大队长站队下,屠家老小彻底蔫了。
屠富贵和李翠花哭丧着脸,搀扶着还在哀嚎的王婆子,拖着吓傻的屠宝,像被鬼撵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回隔壁屠富贵那间更小更破的屋子。
临走前,李翠花还想偷偷抓一把地上的红薯,被屠英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手一哆嗦,红薯掉地上,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跑了。
屠老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又看了一眼拎着刀、眼神冰冷的屠英,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跟着走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鸦雀无声,看屠英的眼神彻底变了。
敬畏?
恐惧?
不可思议?
兼而有之。
赵有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着屠英挤出个讨好的笑:“英…英子丫头,你看…这样行不?”
屠英没理他。
她走到墙角,看着那半袋糙米和一小堆蔫了吧唧的红薯,眉头拧成了疙瘩。
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杀猪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肚子。
“啧。”
一声清晰的咂舌,带着浓浓的不满。
“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