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受宠的大小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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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似林嬷嬷那般倨傲沉重,反而带着几分犹疑和怯生生。

凌姝起身从书房来到院子。

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浆洗房统一发放的、洗得发白粗布衣裳的丫鬟,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进院门。

她手里挽着一个小小的、打着补丁的包袱,身子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正是忍冬。

她走到院子中央,停下脚步,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拘谨和不安,严格按照府里新丫鬟见主子的规矩行事:“奴婢忍冬,奉管事嬷嬷之命,前来伺候大小姐。”

她的表演无懈可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骤然被提拔、不知所措的粗使丫头,与这院里曾经机灵体面的大丫鬟们格格不入。

凌姝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挑剔和审视,慢步走下台阶,绕着她走了一圈。

“抬起头来。”

凌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主子的威仪。

忍冬依言微微抬头,目光迅速与凌姝接触了一下,便又惶恐地垂下。

但那瞬间的交汇,凌姝从她眼中看到了压抑的激动。

“模样是笨了些,瞧着倒还算老实。”

凌姝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可能躲在门外偷听的婆子听到的音量评价道:“以后就在院里伺候吧,顶了兰香的缺。

规矩让巧灵和云惠教你,机灵点,别给我再丢人现眼。”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谢大小姐恩典。”

忍冬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一套完整的、给“外人”看的戏码,滴水不漏。

凌姝挥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行了,下去安置吧。

就住原来兰香那屋。”

凌姝转身便回了屋,一旁的巧灵暗暗打量了几眼忍冬,才转身跟上。

云惠此时也从一旁走出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拉起忍冬,“妹子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一起伺候小姐的姐妹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忍冬忙不迭地又谢了云惠,云惠带着忍冬去安置行李,顺便教她院里的规矩。

忍冬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偷偷观察着院子里的布局和人员往来。

守门的婆子嗑着瓜子,冷眼瞧着这一幕,嗤笑一声,彻底放了心。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坯子,大小姐也就这点眼光了。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屋内,只余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恍惚的影子。

凌姝斜倚在床头,手中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早己陈旧的《女诫》,眼角的余光却将巧灵那强压着不耐烦的神色尽收眼底。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歇了。”

巧灵打了个哈欠,出声催促道。

她早己铺好了临窗的那张值夜床。

而忍冬则宿在与之相连的耳房内,以备夜里传唤。

凌姝抬起眼,声音平淡无波:“今日心绪不宁,怕是难以安眠。

巧灵,把妆奁底层那盒安神香点上吧。”

巧灵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安神香是去年生辰时,舅家派人悄悄捎来的,用料极好,香气清幽沉静,小姐平日舍不得用,今日倒是稀奇。

她心里嘀咕着“穷讲究”,面上却不敢违拗,只得应了声“是”,磨磨蹭蹭地去取香。

小巧的青铜博山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逐渐弥漫开来。

那香气确实非凡,带着一丝冷冽的甜,仿佛月下雪松,又似幽谷兰芷,很快便压下了屋内原有的些许陈旧气息,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凌姝深深吸了一口,状似惬意地闭上眼:“这香果然是好,你也闻闻,守夜辛苦,也能精神些。”

她这话说得体贴,巧灵却只觉得虚伪,暗中撇了撇嘴,敷衍道:“谢小姐体恤。”

然而,这“体恤”的安神香,效果似乎过于好了些。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原本还强打着精神、盘算着明日如何偷懒去和二小姐院里丫鬟嚼舌根的巧灵,开始觉得眼皮沉重如山。

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连凌姝放下书本的细微声响都仿佛隔了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她挣扎着想保持清醒,可那香气无孔不入,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神智。

最终,抵抗彻底失效,她头一歪,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确认巧灵己彻底睡熟,凌姝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睡意?

她悄无声息地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巧灵身边,轻轻唤了两声:“巧灵?

巧灵?”

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凌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那安神香里放了点别的东西,今天忍冬送茶来时,她望了一眼博山炉,忍冬便心知肚明。

忍冬己在香中掺入了一种剂量轻微的***。

混在浓郁的安神香里几乎无法察觉,但足以让一个本就不甚警醒的人睡得更沉。

在耳房的忍冬一首专心听着内屋的动静,听到声音后便来到了内屋。

忍冬轻声走到小姐面前,凝视着被昏黄的灯光映照的小姐,不禁愣了神。

她是有幸见过先夫人苏氏的。

那时她还很小,只记得那位主母,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眉目婉约,气质清雅如兰,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府里老人都说,先夫人是个顶顶的美人。

可眼前的小姐竟比记忆中的夫人还要夺目。

凌姝生就一张芙蓉面,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素颜己是极美。

肌肤细腻光滑,偏又瘦弱苍白,反倒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

最妙是那一双眸子,目若灿星,眼波流转间,清澈灵动,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忍冬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原先打好的、那些表忠心的浮夸腹稿忽然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在那片清澈的注视下,任何虚言假语都显得无比龌龊。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冲动——不如把话摊开来说清楚,是好是坏,全凭小姐定夺。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小姐容禀,奴婢……奴婢对您,并无多么深厚的、非卿不可的感情。

现在效忠,更多是为了自救。

这些话本不该说,但奴婢不想欺瞒您。”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继续低声解释道: “先夫人去世时,您身边有乳母、有得力的陪嫁丫鬟。

那时奴婢年纪太小,不过是个在院子里做洒扫的丫头,连近身给你递杯茶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远远看着,觉得您玉雪可爱,招人疼。”

“后来,方氏进门了,院里的人像秋风扫落叶,散的散,走的走。

奴婢亲眼看着乳母被拖走时哭喊的样子,看着您当时懵懂无措的表情。

看着玉芯、银瓶那些熟悉的姐姐,就因为是大丫鬟,被胡乱发卖了……奴婢怕极了。

只知道一件事:不想被发卖,不想离开沈府。

就因为年纪小,身份低,构不成威胁,才被允许去了浆洗房。

那地方苦不堪言,却是奴婢唯一能想到的、能留在府里的办法。”

“吃多少苦都不怕,只要还能留在这里,留在……这个还有您在的地方。

这几乎成了奴婢熬下去的一点念想。

奴婢今日所言,句句是真心话,绝无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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