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淬体隐锋芒
凌云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将怀中那枚冰凉粗糙的浊元晶贴肉藏好，压下心中翻腾的激动与渴望，脸上迅速恢复了往日那种麻木中带着一丝谨慎的神情。
他推开堵门的杂物，低着头，混入踉跄前行的人流中。
希望己经握在手中，但现在更需要的是隐忍和耐心。
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这一天的劳作，对凌云而言，变得格外不同。
他依旧在挥动铁镐，依旧在承受着沉重的负荷，但内心深处却燃着一团火。
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小心翼翼地回忆、揣摩着万古尘身诀第一层的要诀——那复杂深奥的呼吸法，以及第一个古怪艰难的姿势。
帛书上强调，修炼之初，需在相对安静、安全的环境下进行，最好配合药浴或特定的引导，以免出错损伤身体。
在这嘈杂危险、监工环伺的矿洞里，显然不是合适的修炼场所。
但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尝试着在不影响动作的前提下，极其轻微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向着万古尘身诀记载的基础频率靠拢。
仅仅是这一点微小的改变，就让他感觉吸入的蚀骨雾带来的刺痛和麻痹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不再是单纯的侵蚀，反而隐隐带来一种微弱的、***气血活跃的感觉？
同时，他暗中活动着肌肉和关节，感受着第一个姿势要求调动的那些细微肌群。
仅仅是意念上的模拟，就让他对这些平日里忽略的细小肌肉有了新的认知。
“砰！”
一块崩飞的碎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来一阵***辣的疼。
凌云猛地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修炼需专注，在此地分心，无异于***。
他立刻收敛心神，将所有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开采工作上，只是将那份对功法的感悟深藏心底。
然而，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那微调呼吸带来的效果，他感觉今天体力消耗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点，手臂的酸胀感也不如往日那般强烈。
中午休息时，他照例和石头蹲在角落，啃着冰冷的黍饼。
“云哥，你昨天没事吧？
丙字柒号那边…”石头小声问道，脸上还带着后怕。
“没事，运气好。”
凌云摇摇头，不欲多言，转移了话题，“快点吃，保存体力。”
他注意到石头背上的鞭伤己经开始红肿发炎，在这恶劣的环境下，很容易恶化。
但他无能为力，他自己也仅仅是勉强活下去。
一种强烈的变强的欲望在他心中滋生。
不仅要自己活下去，还要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挣脱这该死的牢笼！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凌云几乎是第一时间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窝棚。
他没有像其他矿奴一样立刻瘫倒，而是强撑着，再次用木板石头堵好门口。
黑暗中，他的心脏因期待而加速跳动。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矿奴们的***、咳嗽、窃窃私语声逐渐平息，最终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监工巡逻的脚步声。
时机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枚浑浊的浊元晶，放在身前地面。
然后，他依照脑海中烙印的记忆，缓缓摆出了万古尘身诀第一个姿势。
这个姿势比青铜残片上的三个更加复杂和反关节，要求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几乎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骨都在发出痛苦的***。
同时，他必须配合那独特的、一深三浅、带有某种奇异韵律的呼吸法。
仅仅是维持这个姿势和呼吸，就比他干一天的重活还要累！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肌肉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
呼吸也变得困难，胸口发闷，头晕目眩。
但他咬牙坚持着，意念集中，努力感知着身体内部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痛苦在不断加剧。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放弃的边缘——忽然，他身前那枚沉寂的浊元晶，表面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无形无质、却让人感觉格外沉滞污浊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凌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内部，仿佛被这股气息引动，那些常年积累在血肉深处、因劳作、营养不良、蚀骨雾侵蚀而产生的杂质和毒素，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震荡，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一种又酸又麻又胀又痛的感觉，从西肢百骸深处泛起，远比表面的肌肉酸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体内钻爬啃噬！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摇晃，差点无法维持姿势。
他知道，这是浊元晶在起作用，引动了他体内的后天浊气！
这是修炼万古尘身诀必经的过程——排浊！
他死死咬紧牙关，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强行稳住身形，维持着姿势和呼吸的节奏。
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带着腥臭气的灰黑色油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凌云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被痛苦淹没时，那剧烈的酸麻胀痛感终于开始缓缓消退。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极致的疲惫如同山一般压来。
但在这深沉的疲惫之下，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沉重枷锁。
虽然肌肉依旧酸痛，但却是一种运动后的畅快酸痛，而非往日那种被榨干般的衰竭感。
而且，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也敏锐了一丝丝。
窝棚外的风声，远处隐约的声响，都变得清晰了些许。
“成功了…”凌云躺在地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第一次修炼，虽然痛苦万分，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效果！
这万古尘身诀果然神妙！
他休息了良久，才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注意到身下的地面被他身上排出的那层灰黑色油汗浸湿了一小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连忙用干土小心掩盖好。
看着那枚似乎黯淡了微不可察的浊元晶，凌云眼中充满了希望。
从此，凌云的生活有了新的重心和目标。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干活卖力、小心谨慎的矿奴，暗中则不断揣摩功法诀窍，细微调整呼吸。
夜晚，则是他真正修炼的时间。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每晚都会挤出时间修炼万古尘身诀。
每一次都如同经历一场酷刑，痛苦万分，结束后都疲惫欲死。
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他的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挥动铁镐更加轻松有力，完成的份额远超以往，甚至引起了小范围矿奴的私下议论。
监工王瘸子也发现了这点，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分配给凌云的任务也下意识地加重了——能者多劳，在这里亦是如此。
更明显的是，他身体对蚀骨雾的抵抗能力增强了。
以往每到深夜，关节总会酸痛难忍，现在这种症状减轻了大半。
连背上的那些鞭伤，愈合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他的气色也不再是往日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多了一丝内敛的红润。
虽然依旧瘦削，但肌肉线条开始变得清晰结实，蕴含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感。
这一切变化，凌云都极力隐藏。
他故意弄脏脸和身体，走路时依旧微微佝偻着背，表现出疲惫的样子。
他甚至刻意控制开采的速度，不让自己的份额超出别人太多，以免过于扎眼。
他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这地狱般的矿场，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期间，他又经历了两次王瘸子的故意刁难，被派去危险的区域。
但他凭借增强的体力、反应以及更加谨慎小心的观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甚至还趁一次小范围坍塌的机会，又悄悄开采到一小块品质不错的矿石藏了起来——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微不足道的“资源储备”。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凌云再次完成了一次痛苦的修炼。
瘫倒在地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体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声，仿佛某种桎梏被打破。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暖流从丹田气海升起，迅速流遍西肢百骸，所过之处，疲惫顿消，舒泰无比！
他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身血液流淌的潺潺之声，能“内视”到肌肉纤维的微弱颤动！
身体表面再次排出一层灰黑色的油腻污垢，但比前几次少了很多，气味也淡了些。
他猛地坐起身，握紧拳头，感受到体内涌动的力量，比之前强大了至少三成！
“第一层！
尘身境第一层！”
凌云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彩！
按照万古尘身诀所述，练成第一层，标志着身体初步得到淬炼，排除了相当一部分表层浊垢，气血变得旺盛，五感增强，正式重新踏入了尘身境的门槛！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开始，但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这不仅意味着他重新拥有了力量，更证明了他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这上古功法确实能在这灵炁枯竭的环境下修炼！
激动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
仅仅是第一层，还远远不够。
矿场里稍微强壮一点的监工，恐怕都有尘身境三西层的实力。
王瘸子虽然是个瘸子，但常年作威作福，身体底子不差，估计也有二层左右。
自己这点进步，在他们面前依旧不够看。
“必须更快变强！”
凌云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看向了埋藏金属盒的方向。
那里，还有一枚“荒兽血精”！
帛书警告，需尘身境中期方可尝试吸收。
他现在刚刚一层，贸然使用极其危险。
但现实的压迫感，让他产生了冒险的冲动。
王瘸子的刁难越来越频繁，矿场的环境也越来越诡异，他听说最近又有人在深处矿洞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他感觉时间不多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压下了立刻使用血精的念头。
万古尘身诀玄奥精深，根基至关重要，贸然激进，一旦出了岔子，后悔莫及。
“还是先稳固第一层，尽快冲击第二层。”
他做出了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凌云修炼得更加刻苦。
随着踏入第一层，他修炼时的痛苦减轻了不少，效果却更佳。
他对那枚浊元晶的利用也更加高效，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浊气被引动、排出的过程。
他的力量、速度、反应都在稳步提升。
如今他再挥动铁镐，感觉轻若无物，开采效率极高。
他甚至开始暗中练习控制自己的力量，力求精准，不浪费一丝一毫气力。
这天下午，监工王瘸子又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少矿奴都心里一紧，生怕被盯上。
王瘸子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果然又落在了凌云身上。
“小子，看你最近力气见长啊。”
王瘸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正好，丙字玖号那边发现了一条新矿脉，油水足，你去那边给老子好好干！
今天份额加倍！”
又是危险区域！
份额加倍！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完不成就要挨鞭子，甚至扣减口粮！
周围的矿奴都同情地看向凌云。
石头忍不住想开口求情，被凌云用眼神严厉制止。
凌云低着头，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
他知道，一味忍让，只会让王瘸子觉得他好欺负，变本加厉。
是时候稍微显露一点獠牙了，但不能太过。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王头，丙字玖号太远，来回耽搁工夫，份额加倍恐怕…完不成。
若是完不成，耽误了矿场的产出，上面怪罪下来…”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让我去危险地方送死，还加倍份额，完不成你也没好处。
王瘸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顺从的小矿奴居然敢反驳他，虽然语气恭敬，但那话里的意思却带着刺。
他三角眼一瞪，顿时恼羞成怒：“妈的！
反了你了！
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
完不成？
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说着，扬起鞭子就朝凌云抽来！
这一鞭又快又狠，带着风声，显然是含怒出手，若是抽实了，绝对皮开肉绽！
若是以前的凌云，根本躲不开，只能硬扛。
但此刻，在凌云眼中，那鞭子的轨迹似乎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做出闪避动作，以他如今第一层圆满的反应和速度，完全能轻易躲开。
但他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冲动！
不能躲！
躲开了就彻底暴露了！
电光火石间，他身体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同时暗运万古尘身诀，将气血悄然汇聚于肩背处。
“啪！”
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左肩上，发出一声脆响。
凌云闷哼一声，踉跄了一步，肩膀上传来***辣的疼痛。
但他能感觉到，只是破了点皮，并未伤筋动骨。
大部分力道被他暗中运转气血抵消了。
他顺势低下头，做出痛苦和畏惧的样子。
王瘸子见状，冷哼一声，心中那股邪火发泄出去一些，但依旧不爽：“狗东西！
还敢躲？
老子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份额加倍！
少一块矿石，老子抽死你！”
然而，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负责记录产量的老矿奴忽然小声开口了：“王头，丙字玖号那边…前两天好像有人说听见怪声了…昨天负责那片的老李头…也没见出来…”王瘸子脸色微微一变。
矿洞里总有些邪门的传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虽然想整治凌云，但也不想真把自己搭进去。
让这小子去太危险的地方万一死了，也是个麻烦。
他看了看凌云肩膀上那道渗血的鞭痕，又看了看他那副“畏惧”的样子，心里权衡了一下。
“哼！”
王瘸子最终骂骂咧咧地改了口，“算你小子走运！
今天就去乙字貮号区！
份额加五成！
再啰嗦，腿给你打断！”
乙字貮号区虽然也比平时辛苦，但远比丙字区安全。
份额加五成，虽然沉重，但努努力并非无法完成。
凌云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策略起作用了。
他适时地表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屈服，低声道：“是…是，谢王头。”
王瘸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他赶紧滚。
凌云拿起工具，低头走向乙字矿区。
身后传来王瘸子对其他矿奴的呵斥声。
经过这一次小小的交锋，凌云明白，适当的、不露痕迹的强硬和借势，或许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归根结底，还是要自身足够强大！
他对力量的渴望，更加迫切了。
晚上修炼时，他看着那枚浊元晶，感觉其内的浊气似乎消耗了不少。
照这个速度，恐怕支撑不到他修炼到尘身境中期。
“必须想办法获取更多资源…”凌云一边忍受着淬体的痛苦，一边思索着。
矿场里资源匮乏，唯一的外快来源，就是偶尔开采到的一些零散、品质稍好的矿石，可以偷偷藏起来，等每月一次的外面商队来收矿渣时，找机会私下交易，换点伤药或稍微好一点的食物。
但这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私藏矿石，下场极其凄惨。
之前他实力低微，不敢冒险。
现在…凌云的目光变得深邃。
或许，可以稍微冒点险了。
为了浊元晶，为了那枚荒兽血精，也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他想起今天那个老矿奴的话。
丙字玖号区…怪声…失踪…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那些危险区域，正因为去的人少，或许反而有些未被发现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萌芽。
但他按捺住了。
还不够，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去探索那些地方。
至少，要等到万古尘身诀第二层，甚至…触碰中期门槛的时候。
修炼结束后，凌云没有立刻睡去。
他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感受着体内缓缓增长的力量，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上划动着万古尘身诀的那些符文。
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矿场的生活依旧黑暗压抑，但他己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矿奴。
他像一株在顽石下艰难生长的野草，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石而出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或许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