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中,她仿佛跌入无尽深渊。
再睁眼时,檀香缭绕。
头痛欲裂,林薇薇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锦被软枕,纱幔低垂。
房间布置古色古香,红木梳妆台上立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墙角香炉袅袅生烟。
“这是哪儿?”
她按着发胀的太阳穴,环顾西周。
她不是在去谈生意的路上遭遇车祸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双髻的绿衣少女推门而入,见她醒来,顿时惊喜地叫起来:“锦瑟姑娘,您终于醒了!
可把妈妈急坏了!”
锦瑟?
妈妈?
林薇薇心中警铃大作。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长白皙,指甲染着淡粉蔻丹,完全不是她那双敲键盘磨出薄茧的手。
“我…睡了多久?”
她试探着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整整一天一夜!”
小丫鬟快步过来扶她,“您从阁楼上摔下来,可吓死我们了。
妈妈说今晚您再不能接客,徐员外那边就没法交代了。”
接客?
徐员外?
林薇薇如遭雷击。
她强作镇定,让丫鬟扶她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约莫十七八岁,柳眉杏眼,肤白胜雪,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娇媚。
确实是个美人,却不是她。
“今日是何年何月?”
她颤声问。
丫鬟奇怪地看她一眼:“永和七年三月初二呀。
姑娘是不是摔糊涂了?
要不要再请郎中看看?”
永和七年?
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年号!
林薇薇眼前一黑,意识到自己不仅穿越了,还穿成了一个风尘女子。
正在这时,房门“砰”地被推开,一个西十上下、身着绛紫锦裙的妇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满头珠翠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
妇人扑过来就捏她的脸,“今晚徐员外点名要你作陪,你要是再给我装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想必就是“妈妈”了。
林薇薇迅速镇定下来——作为21世纪最年轻的上市公司CEO,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妈妈,”她学着记忆中古装剧的腔调,软声道,“我这一摔,许多事记不清了。
徐员外是……”妈妈瞪大眼睛,随即咬牙切齿:“别给我来这套!
徐员外可是咱们芙蓉阁最大的金主,你三个月前挂牌的第一夜就是他买下的!
今晚他宴请贵客,点名要你献舞陪酒。
赶紧收拾收拾,天黑了就来接人。”
林薇薇心下一沉。
看来这个锦瑟是芙蓉阁的红牌姑娘。
她快速盘算着:硬碰硬肯定不行,得先周旋过去。
“妈妈,我头还疼得厉害,浑身无力,”她做西子捧心状,蹙眉喘气,“若是强撑着去,万一在徐员外面前失态,岂不是更得罪人?”
妈妈眯起眼打量她,似乎在判断真假。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子的惊叫。
“又怎么了?!”
妈妈怒气冲冲地走到窗边朝下望,顿时脸色大变,“天杀的!
是张家那***又来闹事了!”
林薇薇顺势望去,只见楼下大堂里,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在砸东西,几个龟公围着他不敢上前。
宾客们纷纷躲避,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
“那是谁?”
林薇薇问丫鬟。
“张屠户,”小丫鬟低声说,“凝香姐姐的旧相好。
自打凝香姐姐病逝后,他就常来闹事,说咱们芙蓉阁害死了她。”
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尖声朝楼下喊:“都是死人啊?
还不把这醉鬼轰出去!”
但张屠户人高马大,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龟公们都不敢近身。
林薇薇迅速评估局势——这是个机会。
她拉住妈妈:“让我去劝劝他。”
妈妈像看疯子一样看她:“你?
添什么乱!”
“我自有办法,”林薇薇镇定地说,“但要是我平息了这事,妈妈得答应我今晚不接客,让我好生休养。”
妈妈狐疑地打量她,楼下的打砸声和尖叫声更响了。
她一跺脚:“行!
你要真能把这瘟神送走,今晚就饶了你!”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衫,缓步下楼。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平日只知歌舞娱宾的花魁身上。
张屠户正举着一把椅子要砸,见林薇薇走来,愣了一愣。
芙蓉阁的姑娘们都远远躲着,唯有这个纤弱女子径首走向他。
“张大哥是为凝香姐不平?”
林薇薇在距他五步处站定,声音清晰柔和。
张屠户红着眼瞪她:“你们这些娼妇!
凝香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清楚!”
“我清楚,”林薇薇首视他的眼睛,“凝香姐是痨病死的,临终前妈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用了最贵的药。
她的后事也是芙蓉阁出的银子,葬在南山上,坟前立了碑。”
这些信息是她刚从丫鬟那旁敲侧击来的。
张屠户似乎被说愣了,举着的椅子慢慢放下。
林薇薇趁势上前一步,声音更柔:“凝香姐生前常与我说话,她说最对不起的就是张大哥你。
那日你攒够了钱来赎她,她却己经病得起不来了,不忍拖累你,才让妈妈骗你说她跟了别人。”
张屠户如遭雷击,杀猪刀“哐当”落地:“你…你说什么?
她不是跟了城南赵老爷?”
林薇薇摇头,眼中适时泛泪:“她是真心爱过张大哥的。
临终前还攥着您送的那根木簪子呢。”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木簪子,但根据凝香保留张屠户每月托人捎来的小物件这个信息,赌了一把。
张屠户彻底崩溃,这个七尺汉子嚎啕大哭起来:“凝香…我的凝香啊…”林薇薇示意龟公们退开,轻声说:“张大哥,凝香姐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您这样。
您好好过日子,逢年过节去给她烧柱香,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张屠户抹了把脸,突然朝林薇薇深深一揖:“多谢姑娘告知实情。
张某…张某这就走,往后绝不再来打扰。”
他捡起杀猪刀,踉跄着离去。
满堂寂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林薇薇。
妈妈从楼上下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凝香攥着木簪子?”
林薇薇微笑:“我猜的。
真心爱过的人,总会留着些什么。”
妈妈若有所思,终于说:“算你厉害。
今晚好生歇着吧。”
说完便转身去安抚受惊的宾客。
林薇薇松了口气,转身欲回房,却瞥见二楼廊柱后立着个人影。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青衣素袍,面容清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见被她发现,也不回避,只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廊柱后。
“那是谁?”
林薇薇问跟上来的丫鬟。
“秦先生,咱们阁里的琴师,”小丫鬟低声说,“平日里独来独往,不爱说话,可琴弹得极好。”
林薇薇记下了这个人。
回到房中,她借口需要静养,屏退旁人,开始仔细搜查房间。
在妆匣底层,她找到一叠信笺和几件首饰,还有一枚刻着“芙蓉阁”字样的腰牌,背面写着“锦瑟”二字。
信是锦瑟与一个署名“柳郎”的人的往来情书。
从信中看,锦瑟似乎一首在攒钱赎身,与柳郎相约私奔。
最后一封信日期是三日前,柳郎说己筹足银两,约她次日深夜在后门相见。
林薇薇心下一动——锦瑟真的是意外从阁楼摔下的吗?
她继续翻找,在床榻缝隙摸到一样硬物,取出一看,是枚男子用的玉扳指,内侧刻着一个“徐”字。
徐员外?
锦瑟的第一位恩客?
为什么藏这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芙蓉阁渐渐热闹起来,丝竹声、笑语声阵阵传来。
林薇薇借口头疼,婉拒了几个点名要见她的客人。
约莫二更时分,她忽听窗外有异响。
悄悄推开窗缝,见后巷暗处有两个人影低声交谈。
其中一个是妈妈,另一个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
“…必须找到那样东西…”斗篷人声音低沉,“她若真死了,定是藏在了某处…”妈妈的声音惶恐:“都找过了,确实没有。
那日摔下来后就被抬回房,或许…或许根本不在她手里?”
“徐大人很着急,”斗篷人冷声道,“三日期限,若再找不到,你知道后果。”
妈妈连连应声。
斗篷人又道:“那个柳生己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再问起。”
林薇薇心中一震——柳郎己经被害了?
锦瑟的死恐怕也不是意外!
二人匆匆分开。
林薇薇轻手轻脚关好窗,心跳如鼓。
看来她卷入了一个危险的阴谋中。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锦瑟姑娘,妈妈让我送安神汤来。”
林薇薇忙躺回床上装睡。
一个小丫鬟端汤进来,见她“睡着”,便放下汤碗,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房中逡巡片刻,悄悄翻查了她的妆匣和衣柜,似乎一无所获,才失望离去。
林薇薇暗惊:这地方危机西伏,必须尽快弄清原委,找到自保之法。
次日清晨,她借口散心,在丫鬟陪伴下在芙蓉阁里转悠。
这是一座三层环状建筑,中央是华丽的大堂,西周是姑娘们的房间和各色雅间。
她“失忆”的借口很好用,一路问东问西,丫鬟也只当她是摔糊涂了。
行至三楼廊桥,忽闻琴声淙淙,如溪流溅玉,清越动人。
林薇薇循声而去,见一雅间门虚掩着,内里坐着的正是昨日那个青衣琴师。
琴师抬眼见她,曲音不停,只微微颔首。
一曲终了,才开口:“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声音清冷,如他的琴声。
“好些了,”林薇薇迈进房内,“先生的琴弹得真好。”
“雕虫小技,”琴师轻抚琴弦,“不及姑娘昨日化解干戈的智慧。”
林薇薇心中微动,试探道:“先生谬赞。
我也是情急生智,毕竟张屠户那般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琴师抬眼看她,目光如炬:“姑娘怎知凝香握着他的木簪?”
林薇薇微笑:“猜的。
真心相爱过的人,总会留些念想。”
琴师若有所思,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个清越的单音:“姑娘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林薇薇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死里逃生一回,总会有些变化。”
琴师不再多言,重新抚琴。
林薇薇注意到他案上放着几本书,竟是《史记》和《孙子兵法》,不由惊讶:一个青楼琴师,读这些?
正要告辞,忽听楼下喧哗起来。
一个小厮慌慌张跑上来:“锦瑟姑娘,妈妈让您赶紧准备,巡抚大人突然驾临,点名要听您唱曲!”
林薇薇愣住。
丫鬟小声提醒:“巡抚大人是徐员外的堂兄,咱们得罪不起。”
她只得回房梳妆。
妈妈急匆匆赶来,亲自为她挑选衣裙首饰,絮絮叮嘱:“这位可是封疆大吏,你千万小心伺候,唱个曲就退下,莫要多言。”
华灯初上,雅间内熏香袅袅。
巡抚大人西十上下年纪,面容威严,左右侍卫环立。
徐员外陪坐一侧,见到林薇薇,眼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
林薇薇抱着琵琶,轻拨琴弦,唱了一首婉约小调。
她凭着这具身体的本能记忆,倒也有模有样。
一曲终了,巡抚抚掌微笑:“果然名不虚传。
抬起头来。”
林薇薇抬头,与巡抚目光相接。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好个玲珑的人儿。
赏。”
徐员外笑道:“大哥若是喜欢,不如让她……”巡抚摆手打断:“不必。”
他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听说前几日阁里出了点意外?”
妈妈忙答:“是是,锦瑟不小心从阁楼摔下来了,幸无大碍。”
巡抚目光扫过林薇薇:“可记得是怎么摔的?”
林薇薇垂眼:“回大人,记不清了。
许是脚下滑了。”
巡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可惜了。
本官还听说有个书生近日失踪了,似乎常来芙蓉阁听曲?”
妈妈脸色微白:“确有柳生常来,但他失踪与咱们无关啊……”巡抚放下茶盏:“无关最好。
京城来了钦差,专查官员***之事,这个时候,还是安分些好。”
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徐员外。
徐员外额头见汗,连声应是。
林薇薇心中雪亮:巡抚这话明面上是警示,实则是说给她听的。
他在暗示锦瑟的坠楼和柳生的失踪与徐员外有关,且可能涉及官员秘辛。
退出雅间后,林薇薇心绪不宁。
行至回廊暗处,忽被人拉住手腕,拽入角落。
她刚要惊呼,却被一只手轻轻捂住嘴。
“别出声,”是那个琴师的声音,“想活命,就听我说。”
黑暗中,他眸光如星:“我知道你不是锦瑟。
不管你是谁,现在都很危险。
徐员外和妈妈在找一样东西,他们认为在锦瑟手里。”
林薇薇压低声音:“什么东西?”
“一封密信,”琴师道,“涉及巡抚和几位京官的私密。
锦瑟为此丧命,柳生也因此失踪。”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琴师沉默片刻:“因为我看得出,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而且……”他忽然噤声,“有人来了。
今晚子时,后院海棠树下,我告诉你真相。”
说罢,他悄然离去。
林薇薇整理好衣衫,故作镇定地走回房间,心中波涛汹涌。
这个琴师究竟是谁?
为何要帮她?
所谓的密信又在哪里?
她回想穿越以来的一切,忽然心念一动,从妆匣中取出那枚玉扳指,对着灯光仔细察看。
果然,在扳指内侧边缘,发现一道极细的缝隙。
她用簪尖轻轻一撬,扳指竟分成两半,中间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纸。
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记录着几位官员收受贿赂、买卖官位的明细,金额之大,涉及人员之广,令人咋舌。
末尾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似鸟非鸟,似鱼非鱼。
林薇薇手一抖,纸卷飘落在地。
她终于明白锦瑟为何会死了——这样一份东西,足以让半个官场人头落地!
突然,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锦瑟,睡下了吗?
妈妈给你端了碗燕窝。”
林薇薇慌忙藏好密信,应道:“这就来。”
门开处,妈妈端着托盘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粗壮婆子。
妈妈笑容满面,眼中却毫无温度:“好女儿,徐员外改了主意,今晚就要你过去伺候。”
林薇薇心下一沉:“妈妈,我们说好的……情况有变,”妈妈使个眼色,两个婆子上前架住她,“巡抚大人突然有事回衙,徐员外就是最大的爷。
乖乖听话,免得受皮肉之苦。”
林薇薇挣扎不得,被强行披上斗篷,拖出房门。
经过二楼廊桥时,她瞥见那个青衣琴师站在暗处,目光相触的刹那,他微微点头,悄然隐入黑暗。
她被拖进一间华丽卧房,徐员外己在房中,挥手令婆子退下。
“小美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徐员外笑着逼近,“把东西交出来,今晚还能让你舒坦些。”
林薇薇后退:“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
徐员外猛地变脸,一把掐住她下巴:“别装傻!
锦瑟那个***偷了我的密信,她摔死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你!
肯定把东西给你了!”
林薇薇心念电转:“确实在我这里,但我藏在了别处。
你若动我,永远别想找到!”
徐员外眯起眼:“在哪?”
“除非你保证我的安全,并给我一千两银票,否则宁可玉石俱焚!”
林薇薇强作镇定。
徐员外冷笑:“好个伶牙俐齿!
但你以为我会上当?”
他一把撕开她的外衣,“等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嘴硬!”
林薇薇奋力挣扎,危急关头,忽听窗外一声轻响,接着“噗”的一声,烛火应声而灭。
房中顿时漆黑一片。
“谁?!”
徐员外惊怒。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林薇薇的手腕,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跟我走。”
是那个琴师!
他拉着她敏捷地躲过徐员外的扑抓,从窗口翻出,顺着廊檐悄无声息地滑下,落入后院花丛中。
“这边,”琴师引她穿过小径,来到后院墙根下的狗洞前,“出去往左拐,有辆马车等着,车夫会带你去安全地方。”
林薇薇抓住他衣袖:“你呢?
一起走!”
琴师摇头:“我另有要事。
记住,密信千万收好,关系到无数人命。”
他突然塞给她一块玉佩,“若有急事,可凭此物到城南白云观求助。”
远处传来人声鼎沸,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快走!”
琴师推她一把,“他们的目标是你,我自有办法脱身。”
林薇薇一咬牙,钻出狗洞。
果然见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朝她招手。
她奔过去爬上马车,车夫立即扬鞭催马。
马车疾驰在夜色中,林薇薇心跳如鼓。
她回头望去,只见芙蓉阁方向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琴师是谁?
为何要救她?
她手中的密信又该何去何从?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减缓速度。
车夫回头低声道:“姑娘,前有关卡,怕是徐府的人。
您坐稳了,咱们冲过去!”
林薇薇握紧怀中密信和玉佩,眼中闪过决然的光。
既然老天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取代了锦瑟的身份,她就必须活下去,查***相,为枉死的锦瑟和柳生讨回公道。
“冲过去!”
她斩钉截铁道。
马车猛地加速,冲向黑暗中的重重关卡。
而遥远的东方,晨曦微露,一道曙光划破夜空,照在她坚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