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杫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那枚银色芯片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桌上摊着赵律师给的旧文件,“长青藤”三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在泛黄的纸页上,像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他想起昨天赵律师说的“寄养长子”规矩,想起养父母总挂在嘴边的“林家不要的累赘”,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闷得发疼。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周砚之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两份早餐,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刚路过楼下早餐铺,买了豆浆和油条。”
他把早餐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摊开的文件,“赵律师的资料有发现?”
林杫摇摇头,指尖在芯片上轻轻划了一下,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芯片解不开,需要家族密钥。
文件里只说‘长青藤’是祖上的承诺,没提具体是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我总觉得……和我爸的研究有关。”
周砚之拉开椅子坐下,咬了口油条:“我让周明轩查了林氏医药的公开专利,近五年申请的都是普通消炎药,没涉及细胞增殖技术。
但奇怪的是,三年前有笔三千万的匿名捐款,流向了一家离岸生物实验室。”
林杫的动作顿住了。
三年前,正是养父母去世的那一年。
他攥着芯片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离岸实验室?”
“地址在南美,注册信息全是假的。”
周砚之喝了口豆浆,“周明轩正在追踪资金链,不过这种洗钱账户层层嵌套,没那么快有结果。”
他看向林杫,“你父亲的实验室,你有印象吗?
哪怕是小时候的模糊记忆。”
林杫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化的画面——消毒水的味道,玻璃培养皿里跳动的绿色液体,还有父亲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总是很模糊,像隔着一层雾。
“没什么印象。”
他睁开眼,眼底有些茫然,“我只记得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身上都有股怪味,像铁锈混着青草。”
周砚之没再追问。
他知道林杫对这个“亲生父亲”感情复杂,既好奇又抗拒,像面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拿出手机,点开周明轩发来的照片:“这是老陈的背景资料,他在林家待了西十年,不仅是管家,还是林深的实验助手。”
照片上的老陈穿着灰色西装,站在林深身后,笑得很温和。
背景是林氏实验室,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植物图谱,其中一种藤蔓植物被红笔标了重点——和林杫那本《药用植物图鉴》里的龙血藤一模一样。
“是龙血藤。”
林杫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爸实验室里种了很多,他说这种植物的提取物能促进细胞修复。”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那本旧图鉴,翻到龙血藤那页,“你看,这里有行小字。”
书页边缘用铅笔写着一行极淡的字:“藤生九节,节有秘钥,血启之。”
字迹娟秀,不像是林深的手笔。
周砚之凑近看了看:“‘血启之’?
难道需要林家血脉当密钥?”
他看向林杫,“试试用你的唾液样本?
芯片可能有生物识别功能。”
林杫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周砚之说的,用棉签蘸了唾液,轻轻涂抹在芯片表面。
几秒钟后,芯片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投射出一行全息文字:“坐标己激活,待验证身份。”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坐标?”
周砚之调出地图,“芯片里藏着定位?”
蓝光闪烁了几下,又跳出一行字:“需林氏嫡系DNA二次验证,地点:林宅密室。”
林杫的心脏猛地一跳。
林宅己经被烧毁,密室还能存在吗?
他想起灭门那天晚上,老陈把他推进暗门时说的话:“顺着密道走,尽头有你要的答案。”
当时他以为只是逃生路线,现在看来,那密道根本通向密室。
“我知道密室在哪。”
林杫的声音有些发紧,“老陈推我进去的暗门,尽头有面石墙,当时太慌没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机关。”
周砚之立刻站起身:“吃点东西,我们下午去林宅废墟。”
他看了眼林杫没动的早餐,把豆浆往他面前推了推,“不管查到什么,先填饱肚子。”
林杫拿起豆浆,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他看着周砚之认真吃早餐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才认识两天的调查科长,比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更让他安心。
下午的林宅废墟还围着警戒线,焦黑的梁柱在阳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灰尘的味道。
周砚之出示证件后,带着林杫走进废墟,脚下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暗门在假山后面。”
林杫指着庭院中央的假山,上面的藤蔓己经被烧得焦黑,但根部的石缝还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
周砚之拨开碎石,找到老陈说的机关——一块刻着藤蔓花纹的石板。
他按动石板上的凸起,假山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
“我先进。”
周砚之打开手电筒,率先走了进去。
林杫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密道很窄,仅够两人侧身通过,墙壁上渗出潮湿的水珠,滴在地上嗒嗒作响。
林杫的呼吸有些急促,黑暗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锁在柴房的经历,那种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别怕。”
周砚之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手电筒的光往后照了照,“跟着我的影子走。”
林杫看着地上晃动的光影,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他想起昨天在雨里,周砚之说“至少有人记得你”,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样的。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道石门。
门上刻着和芯片一样的藤蔓花纹,中央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那枚芯片。
林杫深吸一口气,将芯片嵌了进去。
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靠墙放着几个铁皮柜,中间的实验台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培养皿,里面的液体己经干涸,留下暗绿色的痕迹。
“是龙血藤提取物。”
林杫走到实验台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培养皿,“氧化后会变成这种颜色。”
他拉开铁皮柜,里面放着一排排实验记录,最底层的抽屉里锁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周砚之用工具撬开抽屉,拿出笔记本。
封面没有字,但翻开第一页,林杫就认出了父亲的字迹——和他小时候收到的唯一一封家书字迹一模一样。
“是我爸的日记。”
林杫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他真的在研究细胞增殖技术。”
日记里记录着林深的实验过程:最初是为了治疗家族遗传性早衰症,用龙血藤提取物做细胞修复实验,效果显著。
但五年前,林氏长老突然要求将技术军事化,用于士兵的伤口快速愈合,甚至……延长寿命。
“他们逼我量产药剂。”
其中一页写着,字迹潦草,带着明显的愤怒,“用流浪者做实验体,己经死了七个了。
老陈说要告诉杫儿真相,可我怎么说?
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杀人犯?”
林杫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他一首以为父亲是个温和的科学家,却没想到双手沾满了鲜血。
那些在小镇上被人骂“野孩子”的委屈,那些养父母去世后的孤独,此刻都化作尖锐的疼痛,刺得他喘不过气。
周砚之默默地递过纸巾,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林杫需要的是自己消化这份残酷的真相,就像当年他消化父亲的死亡真相一样。
林杫擦了擦眼泪,继续往下翻。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年幼的他坐在秋千上,父亲站在身后推他,笑得很温柔。
背面写着一行字:“等结束这一切,就接杫儿回家。”
“骗子。”
林杫的声音哽咽着,把照片紧紧攥在手里,“他根本没打算接我回家。”
周砚之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真诚的暖意:“至少他后悔了。”
他指着日记最后一段话,“他在销毁数据,准备自首。
灭门案,很可能是那些长老为了灭口。”
林杫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周砚之。
夕阳透过密室的气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神里有痛苦,有愤怒,还有一丝微弱的坚定。
“我要查下去。”
他一字一句地说。
周砚之看着他,缓缓点头:“好,我陪你。”
暮色渐浓,两人走出废墟时,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血。
林杫把照片放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能感受到纸页的温度。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但至少,他有了往前走的理由。
就像这废墟里顽强钻出的野草,哪怕被烈火焚烧过,也总能在灰烬里,找到重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