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要穿去靖安王府赏花宴的衣裳,金线绣的缠枝莲在裙摆上蜿蜒,是她攒了三个月的月钱才请绣娘做的。
再过三日,便是她嫁入靖安王府的第一桩重要场合,她虽满心不愿,却也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哟,三妹妹这裙子,倒是比嫡出的还体面。
“尖利的声音撞破窗纸,季若澜回头,见大姐季若兰挎着帕子,身后跟着两个眼高于顶的庶妹,正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
季若澜攥紧裙摆,没说话。
在这季府,她向来是个透明人,生母早逝,父亲忙于公务,嫡母面上慈和,暗地里却从不给她半分体面。
大姐是嫡母所出,向来把欺负她当乐子。
穿得跟只开屏孔雀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嫡女?
眼睛长在头顶上,真当谁都得捧着你?
季若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低眉顺眼:”大姐说笑了。
“季若兰几步凑过来,故作亲昵地抚上她的袖口:”让姐姐瞧瞧这绣工……“话音未落,只听”刺啦“一声,金线绣成的袖口竟被她生生扯下一块,露出里面素白的里布。”
哎呀!
“季若兰夸张地捂嘴,”妹妹莫怪,姐姐手滑了。
“季若澜心口一窒,那处是整裙最精巧的地方,补都难补。
她抬眼,正对上季若兰眼底藏不住的得意,身后的庶妹们己低低笑出声。
手滑?
我看是心黑!
穿得再体面有什么用,心肠跟墨汁似的!
等我嫁去王府,看你还敢不敢作妖……不对,霍行简那冰块,怕是也护不住我,唉。
季若澜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硬生生压下泪意:”无妨,我自己补补便是。
“季若兰见她没哭闹,倒觉无趣,嗤笑一声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重归寂静,季若澜才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块残破的绣片,眼圈猛地红了。
什么破地方,待够了!
霍行简你个冰块,要不是为了家族联姻,谁要嫁你……算了算了,哭也没用,赶紧想法子补吧。
她找出针线篓,笨拙地穿针引线。
金线太滑,总也穿不进针孔,急得她鼻尖冒汗。
正当她对着破口犯愁时,院外传来轻叩声。”
若澜?
“是苏瑶。
一身淡蓝衣裙的少女提着食盒进来,见她这般模样,又看了看地上的碎布,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又是她们?
“苏瑶蹲下身,握住她颤抖的手,眼眶也红了,”别气,我帮你补。
“苏瑶的绣工是府里出了名的好,她取过丝线,细细比对颜色,指尖翻飞间,破损处竟渐渐被细密的针脚遮掩。”
瑶瑶,谢谢你。
“季若澜吸了吸鼻子,心里暖烘烘的。
还是瑶瑶对我好,那些人根本不配叫姐妹。
等我站稳脚跟,定要护着瑶瑶,谁也不能欺负她。
苏瑶低头笑着,鬓边的碎发垂下来:”说什么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对了,我给你带了桃花酥,刚出炉的。
“食盒打开,甜香漫开来。
季若澜捏起一块塞进嘴里,酥皮簌簌落在裙摆上,心里的委屈散了大半。
有朋友真好,比那些所谓的亲人强百倍。
霍行简啊霍行简,你要是有瑶瑶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这么愁……她不知道,此刻靖安王府的书房里,正临窗看书的霍行简,指尖忽然顿在书页上。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冷峻的眉眼间,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小姑娘,心里的话,倒是比他想象中热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