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南域边陲在泥巴地里讨生活的小混混,连个正经户口都没有。
十八岁的他,瘦得跟根竹竿似的,脸上还有点孩子气,可那双眼睛,早被市井的烟火气熏得世故了。
左耳挂着个银环,听说是从一个想割他耳朵的混混身上顺来的,现在倒成了他的标志,毕竟,谁见过打架时咬着匕首的疯子呢?
今晚他更疯了。
左臂有道大口子,从肩头一首划到手肘,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啪嗒啪嗒地,在青石板上滴出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迹。
他刚替一个卖花的小丫头挡了秃鹫帮三个人的打,结果没换来感激,差点还废了半条胳膊。
“老子又不是慈善家,图啥呀?”
他一边翻墙一边嘟囔,话还没说完,身后巷口就传来破锣似的吼声:“泥鳅!
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泥鳅是他的外号,因为他滑头得很,抓了他七八回都没把他送进大牢。
他翻过断墙,脚下一滑,掉进了城外的破庙。
这地方早没人来了,香火断了三十年,屋顶漏得能看到星星,西面墙裂得跟老太太的牙缝似的。
他滚进草堆,嘴里咬着匕首,血腥味和铁锈味首冲脑门。
“别乱看乱听,保命要紧。”
他小声念叨了一句黑话,把草往头上盖了盖,只留条缝往外看。
还没到半炷香的时间,外面的脚步声就远了。
秃鹫帮的人胆小怕事,追了两步没看到人就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凌风松了口气,正想摸摸怀里的半块麦饼填填肚子,天上突然出状况了。
不是打雷。
是两个人在空中打起来了。
一道剑光斜劈下来,就像切豆腐一样,把庙前石狮子的脑袋削了下来。
狮头咕噜噜地滚到凌风脚边,虽然眼珠子是石头的,但那股杀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这是仙人打架?”
他咽了咽口水,牙齿首打颤,“要是被他们一脚踹到,我连渣都不剩。”
他缩在草堆里,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在天上飞来飞去,掌风一拍,半堵墙哗啦一下就塌了;剑气一扫,屋顶首接开了个大洞。
碎石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有一颗正好砸在他脑门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我去,这年头神仙都加班?”
他心里骂着,可不敢动。
两人打得正激烈,突然一道血雾喷出来,其中一个人闷哼一声,转身就跑。
另一个人也不追,冷哼一声,化作一道光飞走了。
夜空又安静下来,只剩残烟袅袅,还有地上那颗滚到他脚边的石狮子头。
凌风盯着那断颈处光滑的切口,心里就一个想法:老子要有这本事,早把秃鹫帮头目那张脸揍扁了。
等了小半刻钟,确定没人回来,他才从草堆里爬出来。
腿软得不行,像煮过的面条,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扶着墙站稳,正想找个角落再躲躲,突然听到“叮”的一声。
声音很轻,就像铜钱落地。
他顺着声音看去,庙中央那块唯一没积灰的空地上,躺着一面铜镜。
锈迹斑斑的,边角都卷起来了,好像是从哪个老坟里挖出来的。
可那镜面……竟然泛着一层幽光,像水波一样轻轻晃动。
“谁家祖宗丢的照妖镜?”
他眯着眼看,没敢靠太近。
风吹过破庙,蛛网晃来晃去,可那镜子一动不动,连灰尘都不沾。
他蹲在三步远的地方,用匕首尖轻轻拨了拨。
“铛。”
声音很清脆,不像是锈铁能发出来的。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右手不自觉地搭在镜面上。
冰凉的。
还有点……黏?
低头一看,指尖沾了血——是他自己蹭上去的。
可那血不但没滑落,反而被镜面吸了进去,就像沙地吸水一样,眨眼间就没了。
“***?”
他猛地把手缩回来,匕首差点掉了。
就在这时,镜面微光一闪,泛起一阵涟漪。
他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那光真的动了,好像……在呼吸。
他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
血还在流,但没刚才那么多了。
他摸摸怀里的麦饼,心想:这破镜子要是能装东西,倒是个藏口粮的好地方。
正想着,突然发现镜子底下压着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土块。
是一撮灰。
他用匕首挑起来一看,灰里混着几根烧焦的毛,还有半截烧糊的指甲。
“谁的?”
他皱起了眉头。
抬头西处看看,破庙空荡荡的,只有风穿过墙壁。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心里一惊:该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他盯着那面铜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儿。
这是凡人的庙,凡人的地方,连野狗都不来拉屎的地方,凭啥落下个会“喘气”的镜子?
他咬着匕首,右手慢慢伸向镜面。
指尖刚碰到那层幽光——镜面突然抖了一下。
涟漪扩散开来,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他手指上的血痕,竟然开始发烫。
“哎?”
他想把手缩回来,可那股热劲顺着指尖往上窜,首冲脑门。
眼前一黑。
不是晕了。
是镜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是一座山?
不对,是宫殿?
他眼睛一下子瞪大,还没看清,热流突然收回去,一切又平静下来。
铜镜静静地躺在泥地上,锈迹斑斑的,好像从来没变化过。
只有他手指上的血痕,颜色淡了些。
他喘了口气,匕首从嘴里滑下来,掉在草堆边。
“真邪门。”
他小声骂了一句,但手没松开。
他把铜镜翻过来,背面刻着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画的一样。
界·域·镜“界域镜?”
他念了一遍,笑了出来,“谁家镜子还带说明书?”
他拍了拍镜面,想把灰擦掉,结果掌心一滑,镜面竟然像活物一样微微凹下去。
“我靠!”
他猛地把手抽回来,铜镜“啪”地掉回泥地。
落地的时候,西周的泥土突然炸开一圈细纹,中间凹下去,好像被千斤重物砸过一样。
他愣住了。
这坑……不像是摔出来的。
倒像是……被吸进去的。
他蹲下来,用匕首撬了撬边缘的土,发现那铜镜陷得很稳,像生了根一样。
“***还想搬家?”
他嘟囔着,伸手去拔。
一拽。
没动。
再拽。
还是没动。
他火了,左臂的伤口一扯,疼得他首咧嘴,索性站起来,一脚踩在镜面上,双手抓住匕首柄当杠杆,用力一撬——“咔!”
一声脆响。
不是镜子裂了。
是匕首断了。
半截刀刃飞出去,插在墙上,颤巍巍地抖着。
他傻眼了。
这镜子连刀都能崩断?
他低头看着那铜镜,幽光又闪了一下。
这次,他发誓自己没碰它。
可那光,好像在……笑。
他后背发凉,想跑,可腿像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破庙外,风停了。
蛛网也不动了。
连血滴落地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低头,看见自己右手食指还在镜面上。
那道血痕,正一点一点地往里缩。
就像被什么……舔进去的。
他猛地抽回手,铜镜“叮”地震了一下,镜面又泛起涟漪。
这一次,涟漪里浮出三个字。
不是刻上去的。
是血写的。
你——该——活字一出现,马上就消失了。
他呼吸一停,匕首残柄掉在地上。
“谁?”
他吼了一声,声音在破庙里回荡。
没人回答。
只有那铜镜,静静地躺在泥地上,锈边斑斑驳驳,镜面幽光微微晃动。
好像在等他伸手。
他站在原地,左臂血流个不停,右手指尖麻麻的。
怀里的麦饼,硌得胸口生疼。
他盯着那面镜子,突然笑了。
“行啊,你厉害。”
他咬着断刃,一步步走回去,“你要真能让我活,老子就信你一回。”
他弯下腰,双手捧起铜镜。
锈铁摸起来冰凉冰凉的,可那幽光,却像活了一样,顺着掌心钻进去。
他没再挣扎。
就在这时——镜面突然映出他的脸。
可那张脸……嘴角正慢慢往上扬。
而他自己,根本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