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比利·斯塔布斯早上被发现昏迷在餐厅，紧急送往了医院，被发现时他的嘴角还粘着科尔夫人最宝贵的、只有招待客人时才能拿出来的蜂蜜。
不过比利并没有在医院待很久，甚至不满半天。
他在醒后就被科尔夫人接了回来，理由是孤儿院没有多余的钱。
但塞西莉娅知道科尔夫人是因为比利的“偷吃”行为在惩罚比利，就算这个后果可能是比利会残疾。
比利的右腿随意的夹着粗糙的木板，他脸色灰败，蜷缩在餐厅角落的椅子里，以往那股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只剩下未能完美掩饰好的恐惧。
孩子们窃窃私语，目光在他和面无表情的塞西莉娅之间偷偷来回移动。
汤姆·里德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燕麦粥。
他的姿态一如既往的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骚动都与他无关。
但当比利被人搀扶着，拖着那条伤腿，笨拙地试图在不碰到任何人的情况下挪到自己的座位时，汤姆抬起眼，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在比利夹着木板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笑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
只是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注视，像是在看一件损坏的物品。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蹙了一下眉，仿佛嗅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气味，随即收回了视线，重新专注于他的早餐，仿佛那碗寡淡的燕麦粥变得无比吸引人。
塞西莉娅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食物，没有看向比利，也没有看向汤姆。
她能感觉到那短暂一瞥中蕴含的、与以往纯粹的冷漠不同的东西——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厌弃，对象是那种***裸的脆弱和失败。
这比他露出残忍的微笑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确认。
上午的劳作时，塞西莉娅被指派去打扫宿舍外的走廊。
她端着一盆水，蹲在地上，仔细擦拭着踢脚线上积攒的灰尘。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紧不慢。
她没有回头。
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一片阴影笼罩了她正在擦拭的那一小块地方。
“他回来了。”
汤姆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塞西莉娅的动作没有停顿，继续用抹布擦过木质边缘。
“嗯。”
她应了一声。
“医生说，他的腿会跛。”
他继续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满意，只是在陈述一个结论。
塞西莉娅拧干抹布，脏水淅淅沥沥地落回盆里。
“哦。”
她回答，同样听不出情绪。
沉默降临。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
塞西莉娅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沉甸甸的。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种专注的、试图将一切拆解分析的审视。
忽然，他绕到了她前面，挡住了光线。
塞西莉娅不得不抬起头。
他逆光站着，脸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晰。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沾了灰尘的手，看着她挽起袖子后露出的纤细手腕。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黏着的探究意味：“也不害怕。”
塞西莉娅放下抹布，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让她显得有些弱势，但她的目光很平静。
“害怕什么？”
“害怕他。”
汤姆的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这个想法，又像是在嘲笑她的镇定：“或者……害怕别的什么。
比如，意外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
塞西莉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阳光从他身后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潭。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没人能预料，不是吗，里德尔？”
汤姆凝视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
过了几秒，他忽然弯下腰，凑近了她。
距离瞬间被拉近，塞西莉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一种属于旧书的、冷冽的尘埃气息。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剖开她的皮肤，看到底下的真实。
“那你的怀表呢？”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它能预料时间……能预料到意外吗？”
塞西莉娅的心跳猛地加速，但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近乎困惑的表情：“怀表……只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它又不能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顿了顿，反问道，“难道你的书可以吗？
那本关于鸟的书？”
汤姆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闪烁或伪装。
但他只看到一片近乎坦然的绿色湖泊，深不见底，却又清澈得让人生疑。
僵持了片刻，他缓缓首起身，拉开了距离。
脸上那点近乎逼问的紧迫感消失了，重新被一层淡漠的面具覆盖。
“不能。”
他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书只能记录过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塞西莉娅跪坐在原地，首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盆里的水渐渐不再晃动，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和头顶一小片天花板。
她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
它记录过去。
她在心里无声地重复道，而我在修正未来。
她拿起抹布，浸入水中，用力拧干，继续擦拭下一段踢脚线，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便散了。
只有她微微收紧的指尖，透露出一丝未被察觉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