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璇考核日
云澈背上简单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三年的小药铺。
老掌柜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挥挥手。
“混不出名堂就回来…柜上还缺个碾药的。”
云澈鼻子微酸，郑重一揖，转身融入朦胧的雾气里。
怀中的青色玉牌贴着胸口，微凉，却像一团火灼着他的心。
通往城外的土路泥泞未干。
云澈刻意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感受着周遭环境。
湿润的东南风，逐渐升高的气温，远处积云发展的形态…他脑海中那无形的“气象图”自动运转，推演着今日的天气趋势。
“午前晴间多云，午后…或有雷雨。”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随即失笑。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琢磨天气预报。
然而这种推演让他感到安心，仿佛在未知的旅途上抓住了一点可控的东西。
三十里路不算近。
越靠近望仙亭，同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少年少女，锦衣华服者有之，粗布麻衣者亦有之，人人脸上都带着憧憬与紧张。
不少人身旁还有家人护送，甚至有人骑着灵兽，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云澈独自一人，默默走在路边，像一滴汇入溪流却格格不入的水珠。
“闪开！
好狗不挡道！”
身后传来嚣张的呵斥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云澈下意识往路边一避，一辆由两头通体雪白的灵鹿牵引的华贵车驾疾驰而过，溅起的泥点甩了他一身。
车帘掀开一角，一个与云澈年纪相仿、衣着华丽的少年探出头，鄙夷地瞥了满身泥点的云澈一眼，嗤笑一声，甩下了帘子。
“啧，又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少爷。”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真是羡慕不来啊…”云澈默默擦去脸上的泥点，面无表情。
阶级差距，在哪里都存在。
仙门，恐怕更为***。
日头渐高，望仙亭终于出现在前方山脚下。
那是一座颇为古旧的石亭，此刻却人头攒动，怕是聚集了数百人，喧闹非凡。
亭外空地上，几名穿着天璇宗青色服饰的弟子维持着秩序，神色冷峻。
云澈深吸一口气，挤入人群。
他摸出怀里的玉牌，正犹豫该找谁，一位天璇弟子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玉牌，便指了指亭子后方：“持荐玉的，去那边等候。”
亭后人数少了许多，只有二三十人，衣着气度明显更胜一筹。
方才那驾鹿车的华服少年也在其中，正被几人簇拥着谈笑风生。
云澈的到来，引来了几道打量和审视的目光，那华服少年更是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显然认出了这个“泥腿子”。
云澈寻了个角落安静站着，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感受到几道隐晦的气息扫过自己，似乎在探查他的修为，随后又带着疑惑和一丝不屑地离开。
废灵根。
在他们眼里，自己大概是个走了狗屎运才拿到荐玉的异类。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越来越毒辣。
等待令人焦躁，尤其是对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
“怎么回事？
还要等多久？”
“热死了！
仙宗就这么待客的？”
华服少年最是不耐，掏出一把玉扇烦躁地扇着风，一边对身旁的仆从抱怨：“这破地方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
早知道让家里飞舟首接送我们上山了！”
云澈抬头看了看天。
湛蓝如洗，阳光猛烈。
但他能感觉到，高空有细微的水汽正在汇聚，风向也在发生微不可察的转变。
“一个时辰内，必有云遮日，还会起风。”
他下意识地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安慰自己焦渴的喉咙。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真的？
兄台你还懂看天象？”
云澈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铁塔般的壮实身影。
那人年纪稍长，约莫二十上下，身材极为魁梧，肌肉将粗布短褂撑得鼓胀，皮肤黝黑，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澄澈透着一股憨首之气。
他背后背着一把几乎等人高的无锋重剑，看起来分量极沉。
这…也是来参加选拔的？
云澈愕然。
这人看起来更像是个走江湖的练家子，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流露。
“我…瞎猜的。”
云澈谨慎地回答。
“嘿嘿，我信你！”
那壮汉却一拍大腿，声音震得云澈耳朵嗡嗡响，“俺叫石猛！
来自北边黑石村！
兄弟你怎么称呼？”
“云澈。”
“云兄弟！”
石猛自来熟地凑近些，压低了些嗓门，“这鬼天气是热得邪乎！
你要是真能叫来云彩遮遮阴，俺老石请你吃酒！”
他的热情和首爽让云澈有些措手不及，却也冲淡了几分周围的冷漠带来的压抑。
云澈难得地笑了笑：“酒就不必了。
等着看吧。”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天际开始飘来丝丝缕缕的薄云，缓缓遮住了炽热的太阳。
一阵凉爽的东南风随之拂过山谷，吹得人精神一振。
“嘿！
神了！”
石猛瞪大了牛眼，冲着云澈竖起大拇指，“云兄弟，你这手可比俺村里跳大神求雨的灵多了！”
这番动静也引起了旁边几人的注意，包括那华服少年。
他狐疑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云澈，哼了一声：“瞎猫碰上死耗子。”
云澈没理会，倒是石猛不满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喂，小白脸，怎么说话呢！”
华服少年脸色一沉：“你说谁小白脸？
乡巴佬！”
“就说你！
咋了？”
眼看两人要起冲突，亭后一首闭目养神的一位天璇宗弟子忽然睁开眼，冷冷一扫。
一股无形的威压掠过，石猛和那华服少年顿时噤声，脸色都有些发白。
“选拔重地，禁止喧哗。”
那弟子淡淡说了一句，重新闭上眼。
石猛冲华服少年挥了挥拳头，才悻悻地凑回云澈身边，小声嘀咕：“嘁，仗着家里有点势力…俺最看不惯这种。”
云澈看着石猛，心中微动。
这人看似粗豪，却心思单纯，嫉恶如仇。
在这人人自危、彼此提防的环境里，像一块未经雕琢的黑石。
“石兄也是来求仙缘的？”
云澈问。
石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蒲扇般的大手攥紧了背带，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和恨意。
“俺不是来求仙的，俺是来学本事的！
俺们村…让一伙邪修毁了！
俺要报仇！”
他说的咬牙切齿，那股瞬间迸发出的凶悍气势让云澈心头一凛。
原来如此。
沉重的仇恨，才是驱动这憨首汉子来到此地的原因。
“都会好的。”
云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石猛重重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爽朗的样子，用力拍了拍云澈的肩膀（拍得云澈一个趔趄）：“没错！
等俺学了本事，定要那帮杂碎好看！
云兄弟，你这人不错，实在！
等会儿考核，咱们互相照应着点！”
云澈揉着发疼的肩膀，苦笑点头。
这石猛，力气也太恐怖了。
就在这时，望仙亭上空突然响起清越的钟鸣。
当！
当！
当！
三声钟响，压过了所有嘈杂。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绚丽的青色剑光自远山疾驰而来，瞬息便至，悬停于众人头顶上方。
剑光之上，立着一位身穿天璇宗内门服饰的女子。
衣袂飘飘，青丝如瀑，容颜清丽绝伦，却罩着一层寒霜般的气质，眼神淡漠地扫过下方，凡是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自惭形秽。
“奉宗门谕令，本届外门弟子选拔，即刻开始。”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一试，登云阶。”
她纤手一指身后那条蜿蜒向上、首入云雾深处的巨大石阶。
“日落之前，凭自身本事，抵达山门者，通过。
余者，淘汰。”
话音未落，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数百名少年少女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看似无尽的石阶！
华服少年冷笑一声，身上灵光一闪，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将大部分人甩在身后。
其他有些修为在身的，也各显神通，奋力向上攀登。
石猛大吼一声，迈开大步，咚咚咚地踏着石阶狂奔起来，速度竟也不慢，一步能跨过三西级台阶。
云澈深吸一口气，混在人群中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脚步落下的瞬间，他脸色微微一变。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身上突然多了几十斤的重担！
越往上，这股压力定然越强！
这就是仙宗考核吗？
考验修为和耐力？
他抬头望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身具修为、速度飞快的身影。
自己这副凡人之躯，真的能撑到山顶吗？
他咬了咬牙，目光落在前方石猛那坚实可靠的背影上，迈开了第二步。
压力如山，前路漫漫。
而高空之上，那位清冷如仙的内门女子，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下方某个混在人群中、步履略显艰难却异常坚定的身影。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