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苏合和榻上昏迷的谢云归笼罩在一个寂静而紧张的小世界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以及烈酒辛辣的气息。
苏合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弃。
此刻,她不再是什么穿越者苏合,也不是苏家庶女苏合香,她只是一名医生,一名正在与死神抢人的战士。
她先快速检查了谢云归的生命体征——脉搏依旧细速无力,呼吸浅促,体温高得吓人。
情况万分危急。
“没有麻醉,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抗生素……真是挑战极限。”
她低声自语,语气却异常冷静。
现代医疗条件下这都是大手木,更何况是现在。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首先用大量的烈酒清洗自己的双手和即将使用的器械,包括那柄烧红的匕首和一根在油灯火焰上反复灼烧过的缝衣针(临时找不到更合适的)。
简陋的消毒,聊胜于无。
接着,她开始处理伤口。
剪开完全粘连的衣物,露出狰狞的创面。
伤口边缘己经红肿外翻,甚至能看到些许灰白色的坏死组织,感染迹象明显。
“得清创,必须把坏死的和污染严重的东西去掉。”
她眼神专注,拿起那把冷却了些许但仍烫手的匕首,用最稳的手,小心翼翼地刮除那些明显不健康的组织。
过程中,谢云归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因为剧痛而本能地痉挛、抽搐。
苏合不得不时而用干净布条按压,时而低声呵斥(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别动!
想活命就忍着点!”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
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的消耗让她刚刚病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她咬牙坚持着。
清创完毕,鲜血再次涌出。
她立刻将准备好的三七粉、白及粉等止血药粉厚厚地敷上去,用力按压。
同时,她迅速拿起另一块浸过烈酒的布巾,擦拭伤口周围,进行二次消毒。
血暂时缓住了。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缝合。
她用那根烧红消毒过的细针,穿上洁白的蚕丝线,手法熟练地进行缝合。
尽管工具极其简陋,但她的动作却快、准、稳,每一针都力求落在最合适的位置,尽可能减少组织损伤和日后疤痕。
这手精湛的缝合技术,若是被任何一位当代外科医生看到,恐怕都会惊为天人。
这是她在现代无数次的练习和临床实践中磨炼出来的,早己刻入骨髓。
缝合结束,打结,剪断线头。
她再次敷上止血生肌的药粉,用大量干净的白布进行包扎固定。
处理完最致命的胸腹伤口,她又检查了谢云归身上其他几处较小的伤口,逐一清洗上药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扶着床沿才站稳。
但战斗还未结束。
高热和感染依然是索命的镰刀。
她将侍卫找来的生石膏、知母、金银花、连翘等药材快速检查分拣。
没有时间慢慢熬煮,她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将部分药材用匕首柄捣碎,挤出些许汁液,混合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撬开谢云归的牙关,一点点滴喂进去。
“能不能吸收,能吸收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她喃喃道,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剩下的药材,她让人准备的药罐就在旁边,她指挥外面的人送进热水,开始蹲在小火炉前亲自煎药。
浓郁苦涩的药味渐渐弥漫开来,盖过了部分血腥气。
在整个过程中,她的动作专业、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超越年龄和身份的沉稳气度。
偶尔,她会停下来,再次为谢云归诊脉,查看瞳孔反应,调整用药和下一步方案。
时间在寂静和忙碌中悄然流逝。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仿佛永夜。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归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一点点,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些许。
脉象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浮大无根得吓人。
苏合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休克关和感染关还没完全过去,随时可能反复。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不敢合眼,时刻监控着伤者的状况。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只能强打精神。
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谢云归脸上。
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和醒时的偏执凌厉,昏迷中的他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难得的脆弱和……英俊。
鼻梁高挺,睫毛浓密,唇形削薄,即便面无血色,也难掩其出色的骨相。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脾气估计臭得很。”
苏合忍不住内心吐槽,想起他刚才醒来时那冰冷慑人的眼神和攥得她生疼的手劲,“一看就是个麻烦精。
救了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她想回家,一点都不想跟这些古代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但阴差阳错,似乎己经一脚踏入了浑水。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积德了。
希望你好起来以后能知恩图报,给我点金银财宝当诊金,然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暗自盘算着,眼皮却越来越重。
就在她几乎要扛不住睡意时,榻上的谢云归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
苏合一个激灵,立刻清醒,凑上前去。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游丝。
苏合赶紧拿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干净棉布蘸湿,小心翼翼地润湿他的嘴唇,然后一点点滴入他的口中。
喝了几口水,他似乎舒服了些,呼吸也顺畅了一点。
但依旧没有醒来。
然而,就在苏合准备收回手时,他的头却无意识地偏向了她这边,额头轻轻抵在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背上。
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
苏合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抽回手。
却听见他似乎在梦呓,声音破碎而模糊:“……别走……冷……”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与他清醒时的冷硬截然不同的、近乎依赖的脆弱。
苏合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再强大的人,在伤病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立刻抽回手。
另一只手拿起一块浸过温水的布巾,轻轻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用物理方法帮他降温。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不带任何狎昵之意。
或许是这细微的照顾带来了些许慰藉,谢云归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变得更加平稳,再次沉沉睡去,只是额角依旧无意识地轻抵着她的手腕。
密室内灯火荏苒,女子专注而疲惫的侧影,与榻上重伤昏迷却无意识依赖着那点温暖的男子,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然而,这短暂的、近乎温情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
苏合敏锐地听到,密室外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侍卫正常巡逻的脚步声,还有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交谈声。
她的心猛地一提。
是国公府的人不放心进来查看?
还是……这处秘密据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安全?
有外人摸过来了?
她轻轻抽回手,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的声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一种不安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谢云遇袭之事绝不简单,对方能重伤他,必然势力庞大,会不会己经查到了这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谢云归,又看了看紧闭的密室门。
刚脱离苏府的虎口,难道又跳进了另一个更危险的狼窝?
她的“回家”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和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