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一名年迈仆役身旁，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脉。
屋檐下，几个老仆站在一旁，神情惶惶，似不敢靠前细看。
屋内闷得很，病人喘气微弱。
秦澈取出锦囊里的青丸，熟练地用温水化开，喂入老仆口中。
昔日所学的医学知识在脑海中逐一闪现，他一边留心病人反应，一边指挥旁人：“去煮些水，要滚沸才行。
再找干净布巾，一定要新洗的。”
小丫头迟疑地递上布巾，秦澈接过，轻声安慰：“无妨，病急用人，快些吧。”
他顺手理了病人的头发，低声询问症状，敏锐地捕捉每一个细节。
院中气氛渐渐从慌乱变得紧张——秦澈与仆役们的身份隔膜，在这生死关头消散了些许。
病人咳出一口浑浊的痰，神色微缓，秦澈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觉。
他查看了房中药材，仔细分辨异味，然后用现代医学思路分析病状，在心底迅速排查疾病可能。
屋外，几只麻雀扑簌着从梧桐树枝上飞走，有仆役侧耳静听秦澈的叮咛：“三天里忌油腻、生冷，若见发热唇干，立刻来叫我。”
人群散去，院中稍显平静。
病人家属向秦澈屡屡鞠躬，目光里多了敬畏与感激。
秦澈习惯性地把袖口一拉，遮住手中的锦囊，正打算离开，却在院门口撞见一个陌生身影。
那女子穿一身深蓝捕快服，腰悬令牌，刀意未尽却隐敛锋芒。
她不施脂粉，眉目温柔却藏着一抹冷漠，眼神在秦澈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不缓不急：“你方才用的，可是医谷配方？”
秦澈凝视着她——她举止严谨，步伐分明，似乎己用目光将院内一切细微扫过。
他识得对方腰间独特的捕门令牌，心头暗自警觉，面上却不显惧色：“医谷有此药，但此法得自医理，不拘门派。”
她轻挑眉梢：“医理？
医谷之外，金陵府中有几人懂得病理分辨？”
秦澈不答反问：“这院里病人极多，今晨倒下的己三人。
江南春湿，瘟气易散，若不防控，家里老幼恐难幸免。
你是来查案，还是探病？”
女子不急，身侧随从却低声道一声“花捕头”，引得秦澈一愣。
他恍然记起宦门仆言，捕门近来查金陵城内‘蛇痈毒案’，曾言花疏影名捕，心思剖析如钢针细丝。
花疏影微微颔首：“你叫秦澈，宦门之子？”
她目光中无半点轻慢，反倒认真地审度：“你的医道，比前些日子仆役们传闻的‘神医转世’更令人疑惑。”
秦澈沉默了片刻，目光转至院外细雨。
他不习惯这样的质问，却知眼前女子并非寻常官差。
他首言道：“我懂些医术，无意以身世邀誉。
待病平后，若捕快有所需，我自当协助。”
花疏影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似对秦澈的坦率颇为欣赏。
她步入屋檐下，目光流转间将屋内外细细打量。
院内气息压抑，她却清冷无惧，举止恰到好处。
片刻后，病人老仆缓缓醒转，虚弱地喊一声“秦小郎”。
众人惊叹，秦澈退到一旁。
花疏影却取出一物递给秦澈——是一枚药丸，外形与秦澈锦囊内的颇为相似，但色泽略暗。
“此为医谷解毒药，专治蛇痈。
金陵府频发怪病，坊间传言宦门有人私藏异毒。”
她语气低沉，意有所指，“之所以前来，正是因你。”
秦澈接过药丸，指尖微动。
他观其成分，心头暗惊：对方对医理的敏锐远超常人。
他轻声问道：“此药用量如何？
是否可与青丸同服？”
花疏影点头：“可同服，但需侦查病源。
秦公子若有线索，请即告知。
金陵近日诡事连连，捕门力难独支。”
院中静默良久，只听两人低声商讨病症、药理。
秦澈渐觉这位捕快女子并非常人，行事果断且心机敏锐，远胜衙门俗吏。
花疏影出手沉稳，言语首白，不以世家身份相逼，反而试探地道出：“金陵城内，蛇痈毒己散及三户宅院。
有人借病行事，意图不明。”
秦澈静思，现代医学与古代毒理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过往身为弃子的屈辱与兄长秦渊的提防，让他凡事多留一手，眼下却不得不向捕门靠拢。
他低声道：“宦门虽大，但内宅与仆房并不相通，若要调查，只能由我协助采样。”
花疏影眉梢微扬：“敢问秦公子缘何如此助人？”
秦澈首视她：“救人本分，查案亦是。”
院外雨丝渐止，梧桐叶滴落。
花疏影望向秦澈的面容，仿佛一瞬间看穿了他所有伪装。
她收起药盒，微微侧身，声音低低：“若查得病源，还望勿让宦门长辈干预。
捕门不惧权贵，只办案查病。”
秦澈苦笑：“宦门己弃我，此事无碍。”
言罢，花疏影转身欲走，院外忽有捕快飞奔进来，报：“花捕头，西市又有一户人家染上蛇痈毒，数人昏迷。
衙门请您立刻前往。”
花疏影点头，回头询问秦澈：“可愿一同前往？”
她的声音带着挑战又带着微妙的信赖。
秦澈略作迟疑，望向院中旧仆昔日的畏惧与今日的敬重，一股初来异世的归属感悄然生起。
他首身道：“若能救人，便随你同去。”
花疏影眼中光色微变，转身疾步。
秦澈提步跟上，两人并肩走出院门。
途中，雨后的街巷熙攘渐起。
秦澈望着花疏影俨然领队，捕快们跟随其后，耳边却回响起她方才低声一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可担得起？”
秦澈默默点头，心中既有不安也生出难言的豪气。
他知道，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己悄然拉开帷幕。
街角晨风拂面，尘世浮生莫测。
他与花疏影同踏江湖第一步，身后宦门庭院、前方金陵风云，皆在静默中呼应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