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军心乱，郎中意深
村里虽简陋，但有几间空屋，养伤还是足够的。”
“那多不好意思，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霍翼蹈嘴上推辞，目光却在观察宋凌的反应。
沈凌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十分真诚：“易兄言重了。
这伤，本就是为救我而受，若让你带伤露宿山林，我于心何安？
村里虽简陋，但有几间空屋，养伤还是足够的。”
霍翼蹈故作沉吟片刻，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对着宋凌一抱拳，声音沉稳：“既然沈郎中如此盛情，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凌在前头带路，步履轻快，他随手指向路边一丛不起眼的草药，对身后的霍翼蹈道：“易大哥常年在山中行走，可认得此物？”
霍翼蹈摇头。
沈凌淡笑道：“此为‘龙胆’，清热燥湿，本是寻常药材。
只是如今朝廷税加三道，价格翻了五倍，寻常百姓家再也用不起了。”
他说着，话锋一转，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霍翼蹈，“我听说，这加税是为了填补北境战事的军饷。
易大哥走南闯北，可知去年北境大捷，朝廷发下的抚恤金，边民们可曾足额拿到手？”
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则如刀锋般探来。
霍翼蹈心中一凛，他当然知道抚恤金被层层克扣，最后到百姓手里的不及十之一二。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憨厚地挠了挠头：“俺一个猎户，哪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不过，打胜仗总是好事，说明咱们大夏朝有能人。”
他将问题轻轻推了回去。
沈凌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不再追问，那笑容却让霍翼蹈感到一丝寒意。
他真是只是个乡野小郎中？
说话间，临河村就到了。
村子不大，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河绕村而过。
村道是用青石板铺的，扫得干干净净。
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偶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探出头来。
几个孩童在村口的空地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见到沈凌回来，村民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沈郎中回来啦。”
沈大夫，我家那头犟牛今儿贪嘴，肚子胀得跟鼓似的，您快给瞧瞧去！”
“凌哥儿，这是我家刚下的蛋，还热乎着呢，给你补补身子！”
宋凌一路笑着点头回应，态度温和亲切，没有半分不耐。
他领着霍翼蹈来到村西头一间独立的院落，院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晾晒着各种草药，空气里满是清苦的药香。
“易大哥，你先在这住下，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霍翼蹈刚把行囊放下，院门就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布袄裙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嗓门比院里的鸡叫还敞亮。
“沈郎中，听说你带了个客人回来？
想着你没时间做饭，这是我刚炖的鸡汤，给你们添个菜。”
妇人把碗往石桌上一放，就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霍翼蹈，那热切的劲头，让霍翼蹈这个在战场上都面不改色的人，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魏大娘，您太客气了。”
沈凌接过碗，从怀中取出几个铜板硬塞到她手中，俩人推诿数下，还是宋郎中占上方，那魏大娘不好意思的收下。
“我在山里遇到狼群，是这位易雨大哥，救了我。”
沈凌给她做介绍。
“哎哟，那可是咱村的贵人啊！”
魏大娘一拍大腿，更热情了。
“易小哥是哪里人啊？
婚配没？
要不要大娘给你介绍个？”
魏大娘一见到适龄小伙就开始犯职业病，她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
她凑到沈凌身边，压低了声音，可那音量，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沈郎中啊，我跟你说个事。
我娘家那侄女，今年一十有七，长得水灵，人也勤快，要不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沈凌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魏大娘，我的情况您也清楚，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敢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这叫什么话！”
“这叫什么话！”
魏大娘不乐意了，叉着腰嚷嚷，“你给全村人看病，什么时候收过一个铜板？
上次我家那口子病了，你还倒贴药钱！
这么好的人，谁家姑娘嫁给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暂时，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
沈凌的拒绝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魏大娘劝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霍翼蹈看着她的背影，状似无意地问：“沈郎中，我看你在这村里很受敬重，为何不成家立业？
是不想，还是……不敢？”
沈凌正把鸡汤分到两个碗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家无恒产，何以为家。
我不想害了人家姑娘，跟着我吃苦。”
他把其中一碗推到霍翼蹈面前。
霍翼蹈端起碗，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却没有喝。
这个理由，太过冠冕堂皇。
接下来的几天，霍翼蹈以养伤为名，留在了临河村。
他亲眼看到，沈凌是如何为村里的老人免费看诊，如何耐心地听他们絮叨家常。
这个村子，没有官府，没有衙役，却比京城根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安宁和睦。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安乐，那是装不出来的。
这天下午，沈凌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小锅，熬着什么东西，满院子都是一股甜丝丝的药味。
村里的孩子们闻着味儿就跑来了，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眼睛里全是渴望。
“凌哥哥，是在做打虫的糖吗？”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
“是啊。”
沈凌笑着应道，手里的活没停。
他将熬好的糖浆倒在抹了油的石板上，用木刀飞快地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又在外面滚上一层红色的果粉。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糖果，就做好了。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
沈凌把糖果分给他们，一人一颗，叮嘱他们吃下去，肚子里的虫虫就没了。
孩子们得了糖，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霍翼蹈就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