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的梧桐叶刚染透金黄,就被一阵接一阵的北风卷得七零八落,贴在青石板路上,又被往来的马蹄和车轮碾成碎末。
夜幕降临时,云层压得极低,铅灰色的天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头顶,连胡同里挂着的残旧灯笼,都只剩一圈昏黄的光晕,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林羽裳蜷缩在“济世堂”医馆斜对面的破旧屋檐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夹袄,早就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风从领口灌进去,顺着脊背往下钻,冻得她牙齿不停打颤,只能把膝盖抱得更紧些,将脸埋进臂弯里。
她是三天前从天津逃来北平的,父母带着她往南方走时,遇上日军轰炸,火车厢被炸得四分五裂,她抱着母亲塞给她的布包,在断壁残垣里躲了两天两夜,再出来时,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布包里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只剩母亲留下的半块银镯子,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银面贴着汗湿的皮肤,是她此刻唯一的念想。
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北平城大得像个迷宫,街上随处可见穿黄军装的日本兵,他们扛着枪,眼神凶狠地盯着路人,偶尔还会踹翻街边的小摊,惊得行人四散奔逃。
林羽裳不敢乱走,只能找个不起眼的屋檐,缩在阴影里,盼着风能小些,盼着天能亮些——可天越黑,风越烈,连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声,都像是在催着她走向绝境。
不远处,“济世堂”医馆的格子窗里,还亮着暖黄的灯。
苏逸尘刚为一位得了急腹症的老人诊治完,送走病人后,他疲惫地靠在诊桌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桌上的铜制药碾子还没收拾,旁边放着半碗凉透的小米粥,是伙计中午给留的。
他是济世堂的少当家,父亲去世后,他便撑起了这家医馆。
北平城里的大夫不少,可像他这样,既懂西医急救,又通中医调理的年轻大夫不多,再加上他收费公道,遇到穷苦人还分文不收,附近的百姓都愿意来这儿看病。
苏逸尘端起凉粥,刚想喝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窗外屋檐下的身影。
那身影瘦小得像片枯叶,裹着单薄的衣服,在风里缩成一团,连头发都被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