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浓得呛鼻子，还没走到将军府正门，那股铁锈混着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就直冲天灵盖。
沈清云的心狠狠一抽，几乎站不稳。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爹还笑着让她早点回来，娘新学了她爱吃的糕饼，说晚上就做……
街面湿漉漉的，暗红色粘稠的液体从高高的将军府石阶上一级一级漫下来，蜿蜒着流到她脚边。
她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停了。
那不是水。
是血。
那么多的血，得死多少人……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不敢想，跌跌撞撞扑上台阶。朱红的大门豁开一道口子，门板上是一个清晰的、裂开的血手印。
“爹……娘？”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推开那扇沉重大门。
门槛后，倒着她熟悉的门房老张，眼睛瞪得滚圆，胸口一个血窟窿。
再往里，是洒扫的小厮，平时总笑嘻嘻逗她开心的丫鬟春杏……一个个，横七竖八，都倒在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庭院里。花圃被踩得稀烂，名贵的花草浸泡在血泥中。
没有一声呻吟，死寂得可怕。
三百零七口人……全府上下……
沈清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她死死咬着唇，腥甜味在嘴里漫开，支撑着自己往里走。鞋底早就被血浸透了，每走一步，都发出粘腻的声响。
正厅。
她看见了。
她的父亲，护国将军沈巍，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背心插着一柄长刀，死死护在她母亲身前，倒了下去。母亲的手还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喉间一道致命的切口。
他们倒在那里，就在三天前，父亲还大笑着问她“我家云儿及笄了，该许个什么样的人家？”的那根梁柱下。
两人的眼睛都睁着，望着门口的方向，像是绝望，又像是在等谁。
“啊……”一声极轻的、破碎的音节从沈清云喉咙里挤出来。她扑过去，跪倒在血泊里，冰冷的血瞬间浸透她的衣裙。
手抖得厉害，她伸手去阖父亲的眼睛，那眼皮沾了血，滑腻冰冷，她抹了一次，两次，三次……那双眼依旧固执地睁着，望着她。
她又去抹母亲的眼，同样合不上。
无尽的悲恸和冰寒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碾碎。
她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
“爹，娘……”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女儿沈清云，对沈家列祖列宗起誓——”
“搜！仔细搜！看看有没有活口！上头有令，沈氏一族，满门诛绝，一个不留！”
门外，突然传来粗暴的呼喝声和密集的马蹄声，火把的光亮远远映照过来，越来越近。
沈清云最后一个头磕在地上，猛地抬头。
眼底所有的悲痛和脆弱在瞬间被硬生生碾碎，烧干，只剩下淬入骨髓的冰冷和恨意。她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决然起身，像一道轻烟，飞速掠向后院。
身后，是搜查兵丁砸门闯入的巨响。
她瘦削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钻过墙角那个小时候贪玩扒拉出来的、被野草遮掩的狗洞，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血仇，她记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