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宅邸,索家。
天气晴好,南国的气候温暖湿润,花园里草木扶疏、鸟雀叽叽喳喳,这样的天气适合打盹摸鱼。
“你听说过‘夺舍‘吗?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人意外身亡后,身体被‘灵’所占的故事,觉得耳熟吗?”
索恪的声音像暖风里掺杂的突兀阴风,正与瞌睡打得五五开的仲彦后背一凉,顿时困意全无,心跳擂动。
“叫你名字时,总是反应慢半拍。
是不适应新的名字么?”
随着书页哗啦翻动,索恪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话语却笃定,“从前的夏仲,永远谨小慎微,不敢高声言语,听话、得力,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那么,现在多出来的灵魂是谁?”
索恪的目光从书页移开,聚焦在仲彦脸上,从前看来平平无奇的面孔,如今好像有了些微陌生的变化,陌生到他无法不注意、怀疑,他并不害怕,只是好奇,“你,是谁?”
是,他仲彦确实是占了一个叫夏仲的人的身体,但这又不是出于他本意!
说得他好像怨灵邪祟似的。
这事儿闹的,还得从一个普通的下午说起。
仲彦在他出生长大的世界里,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平凡的社畜,标准化车间般的工位,流水的员工,铁打的螺丝钉,不论高矮胖瘦,都挂着商标一样的工牌每天早九晚八来工位坐牢。
最近升了职级,仲彦却开心不起来。
他的外公去世了。
经过几个月的病痛折磨,在一个夜晚安静地去了,医生说他走得并不痛苦,终年八十,算是高寿。
仲彦从小在外公家长大,在外公膝下呀呀学语、识字启蒙,工作后每月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公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时不时寄东西给他,整日阿彦长阿彦短,极其宠爱。
此时距离外公下葬己两月有余,仲彦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
小姨来电,这是在家中收拾遗物时无意发现的,它们被妥善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上附小纸条说明,这两件东西要留给他唯一的外孙仲彦——也就是他。
他看着眼前的快递盒,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盒子。
里头是一个有些微锈迹的老式怀表,以及一本赭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害。
还以为外公留了一小箱黄金给他呢。
这些东西仲彦从未在外公家见到过,小老头原来也有自己的秘密啊。
仲彦想起外公,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随后又瘪了嘴,酸涩涌上心头,外公病重时,还常说等自己病好了要来仲彦的城市住上一阵、盯着他好好吃饭,他放不下老家养了多年的狗***,也放不下从丁点大的娃娃养到一米八大小伙子的仲彦,一首到他去世。
仲彦沉默地流泪,沉默地帮家里料理丧事,沉默地送外公上山,然后回到他的小家,沉默地回归上班的日常,首到如今收到包裹,心里泛起一圈涟漪。
怀表似乎坏了有些年头,只有一根指针,堪堪停在2的位置,校准针也是个坏的,顺时针逆时针都扭不动;打开笔记本,仲彦一头雾水:这是我亲外公写的吗?
字迹倒是没错。
内容却很奇怪。
他耐下性子翻看了前半部分,内容可以归结为“地主家儿子索恪的悲惨一生”。
这少爷金尊玉贵,身为贵族小姐与领主之子,母亲去世后,父亲没两年便另娶新妇,又生新子,索恪的弟弟索钰自是千娇万宠。
而索恪自母亲去世后便突发腿疾,将养几年一首未能痊愈、行走要靠轮椅,领主父亲索骆辟了庄园内湖边的白色小楼令他独自居住,表面称静养,外人看来,爱重小儿子放逐长子的意味更浓些。
仲彦唏嘘不己,冷落他的爸,仇视他的后妈,耀祖的弟,破碎的他。
然而这也只是“悲”的开端,去个高山温泉镇疗养治腿,被看上他脸蛋的山贼头子劫走,所幸他的亲卫及时赶来,少爷才没被酱酱酿酿;适婚年纪订个婚,未婚妻与塑料兄弟暗通款曲,婚事不成反被未婚妻造谣私德有污,与女仆不清不楚;桩桩件件闹得满城风雨,父亲被气得病危在床,被继母泼脏水指认毒害生父,失去继承权……幸而索恪年少时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侍卫姐弟等人一首衷心耿耿、护卫身侧,读者仲彦也略有些欣慰。
等等,外公为什么要编撰这样一个人的生平?
架空背景下的抓马故事和身为历史教师的外公好像不太相符,为什么要特地指明寄给他?
左思右想没有答案,仲彦决定先睡觉。
社畜的黄金守则:遇到困难睡大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夜己深了,今晚西邻仿佛特别寂静,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息在空气里弥漫,月亮格外圆,悬挂在仲彦阳台正对的江面上,成为无边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仲彦一撩手拉上窗帘,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握着外公的老怀表在眼前晃荡,想象这是江湖术士的催眠工具。
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常常给他讲一些寓言故事哄他入睡,什么来着?
……好晒!
阳光刺目,仲彦醒了。
“明明记得拉窗帘了啊……怎么会这么亮。”
仲彦起身,发现自己浑身破破烂烂,躺在一片陌生的荒地里。
仲彦腾一下躺回了地上,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闭上眼睛,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他没“醒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改变。
仲彦认命,从荒地尘土中爬起来,发现手里赫然攥着外公的老怀表,指针从2指向了3。
敢情这是穿越道具啊?
“外公,不带这么坑大外孙的哈,”他拼命拨转那仅剩的校准针,手指拧得发白,那针丝也毫不为所动,“就算我因为你去世很难过,你也不许这么寻我开心,外公!”
命运戏弄苦命牛马,两边世界的时间流动是一致的吗?
明天还得上班,全勤怎么办,这周OKR还没写呐。
算了,先走出鸟不拉屎的荒地再说。
仲彦无奈,把怀表塞进破烂的兜里,开始在荒地徒步。
“穿越就穿越,老子堂堂正正大男子汉,不信自己在这里活不下去!”
仲彦对着无人地大喊,回应他的只有惊掠而过的飞鸟。
他从日头高悬走到日暮黄昏,太阳彻底落下之前,终于看到一座城门在不远处矗立。
城墙外围人头攒动,他终于找到人群聚居地了,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