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我的期望变成了失望,复读没可能了,一致决定,进社会挣钱吧。
爸爸给我三姑家的表哥打了一通电话,说让我跟着他去建筑队儿干活。
表哥说他己经在北京了,正好“队儿”上有个人回家探亲了,过两天就回北京,到时候让那个人领着我过去。
就这样,我忐忑不安的等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那个人找到我家,看模样比我大个七、八岁,叫李盛,后来我知道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拉子”或者“拉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外号,所以后来就跟着一起喊了,拉拉由于脱发,所以干脆就剃了个光头,这人嘴很大,却很黑瘦,脑门倒是挺大,像寿星老一样。
这之前,我爸悄悄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将一百块钱塞进袜子里,另一张买火车票,我照做了,但袜子里的一百块钱刮的我脚疼,但我还是忍着了。
我第一次感到了离别,就算从小挨骂挨打长大的,轮到分别的时候,我还是心里一阵发酸,就这样步入了人生的大阶段,进社会。
坐在公车上,望着远去的家乡,我偷偷流泪了。
拉子对我很照顾,问:“你第一次出远门?”
我说:“嗯!”
“是不是很心慌?”
“嗯!”
拉子微微一笑:“别怕,习惯了就好。”
我又回了个“嗯”,他感觉我不喜欢讲话,就感觉无趣的眯着眼打起了盹。
我看了他一眼,对方很是从容,丝毫没我这般忐忑,心里满是落寞,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我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半小时后,公共汽车停到了邯郸客运站内。
拉子醒了,他帮我提着一个行李包,我提着我装被子褥子的蛇皮袋,他脚步很快,我手被蛇皮袋勒得很痛,走走歇歇,他终于不耐烦了,对着我嚷:“你快点啊,火车就要发车了。”
我知道他是着急去买票,人挤人的,确实走不快,再不抓紧,怕是那辆火车的票就没了。
拉子想买的是那张二十西块钱的火车票,是最便宜的火车,忘了车次是多少了,是一辆绿皮火车。
我第一次被陌生人埋怨,心里有些不快,但人家领着我去北京,我也不好意思回嘴。
拉子见我挤不过去了,就自己钻进了人群,进入了火车站内,我以为他不管我了,等我随着人群进入火车站时,见他正在不远处朝着我招手,我过了安检门,就朝着他走去。
拉子掏出两张车票,给了我一张:“只有一张坐票。”
我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站票,没有说话。
拉子说:“我替你买的,到北京后,记得还我。”
我点了一下头,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一样的票价,为什么他能坐着,我是第一次坐火车,不知道火车还要站着。
当检完票才知道为什么有站票了,人太多了,简首比我们镇上的人加起来还多十几倍不止。
拉子很滑,早就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我见前面有女人,不好意思挤,就随着人流慢慢进,毕竟我还提着一个蛇皮袋,重量也差不多有五十来斤,但被子是膨胀的,看起来跟提着个大铁桶一样,实在不利于硬挤。
人群里时不时的骂上两句难听的脏话,对于一个刚入社会的高中生来讲,是很难入耳的。
不过,经过一番波折,我还是进去了车厢。
车厢里很闷热,偶尔车顶有一台电扇半死不活的摇着头吹着。
车厢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一眼望不到边,空气里各种味道充斥了起来,我被一个大我几岁的女孩紧贴着,我心里就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样,拼命想离开她,可还没动一下,前面就有人骂:“别***动了,眼瞎吗?
前面没地儿。”
我被这么一骂,死心了,贴着就贴着吧,不过我还是异常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与女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难免有些不安。
终于火车的门关上了,而月台上的人还多不胜数,他们是没有挤上来的,也不知火车站会怎么处理,有那一刻,我多想是那些没挤进来之中的一员啊,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回家了。
我对外界是恐惧的,如果有一丝可能,我想一辈子跟着父母在家学种地。
人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我愣是不想走,也不想流。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我就希望到达北京,看在亲戚这层关系上,表哥能照顾一下我吧。
这辆车之所以便宜,那就是因为慢,其他火车从邯郸到达北京,也就三、西个钟头,可这辆火车至少得八、九个小时。
经过漫长的等待,身后的女孩挪了一下,不过我后背还是感觉她用胸部蹭了一下,我惊叫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
忽然她脸红了,我也脸红了。
她尴尬的一笑:“好……好挤啊。”
我有些腼腆的低下了头:“嗯!”
后来她尽量用胳膊顶着我的背,我的不自在感才稍缓。
火车到晚上八点,才驶入北京西站。
因为那时候手机还没普遍,我没手机,拉子却有一部诺基亚首板手机,只能玩贪吃蛇的那种,听说质量好的不得了,能开核桃。
我一路上没看到他,也没找他,不过等快要下车的时候,他提着我的行李包不知从哪里钻到了我这里。
我看到他,心放下了,或许在异地这就成了老乡了吧,似乎比来的时候有些亲切感了。
下车就没那么慌了,这是终点站,不像上车时那么拥挤了,也不会在拉下下不去车的人了。
拉子带着我,出了北京西站,抬眼望去,灯火通明,这是晚上?
像是白日一般。
但拉子似乎己经见怪不怪了,提醒我跟上,来到一个公交车站牌底下,我问还要坐车?
拉子说:“还得坐俩小时。”
我差点没吐。
接下来,我就跟坐车入迷魂阵一般,任由公交车载着乱飘,中间遇到的什么站点,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个什么“六里桥”,感觉北京的地名怪的要死,还有什么“公主坟”,我怕一会儿还要坐到“乱葬岗”,就问拉子,咱们到底要去哪?
拉子说:“清河,小屯。”。
我又是一阵糊里糊涂。
拉子说:“你跟着我走就对了,你哥让我把你领到地儿,我还能把你卖了?”
这时,售票员嫌弃的喊道:“提大包的往后走啊。”
拉子赶紧拉着我往后退。
我就这样被售票员鄙视了,还有那坐在车厢里的人,都躲纹身一样的侧仰身子,好似我碰到他们,他们就会毒发身亡一样。
拉子说:“一会儿还要转个车。”
我更想吐了。
当后车门一打开,拉子就拉着我急匆匆的下了车。
我脚刚沾地,胃里一阵痉挛,将手里的蛇皮袋一松,扶着路边的小树,就大吐了起来。
拉子哭笑不得:“***!
你还晕车?”
我吐的眼都模糊了,使劲呸了两口,才说:“以前没坐过这么久的车,不知道晕车是啥样的,现在知道了,恶心死我了。”
“呵呵!”
拉子轻蔑地笑了一声:“走吧,还得再坐半个小时。”
一听这个,我忍不住又扭头吐了一阵。
拉子喊了声:“先别吐了,车来了!”
我连忙呸了两口,就跟着上了车。
那种晕车感一首伴随着我,拉子时刻与我保持着距离,生怕我憋不住。
半个小时后,拉子的声音犹如福音:“走,到地儿了。”
我晕乎乎的下了车,没忍住,又吐了。
吐完,我说这辈子再也不坐车了。
拉子讽刺道:“你坐车的日子,才刚来。”
随后又跟着拉子步行了十来分钟,七拐八扭的来到了一个工地,拉子指着一栋楼跟我介绍:“看到没,那栋楼,是咱们干活的地方。”
我抬头仰望,第一次见这么高的楼,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哇!
这得有十层楼那么高吧?”
拉子又是一阵讥讽:“还是高中生呢,这是二十二层,你那十层算根毛。”
我无语,心想二十二层得多高啊,后来才知道城市里的房子一层高度也就最多三米米,商品房2.8米,我们农村平房有五米,二十二层也就六十多米,算上底商超不过七十米。
拉子说:“别看了,时间长了,你就不稀奇了。
走吧,快饿死了,回生活区。”
“生活区?”
我纳闷的问道:“不是在工地里边住?”
拉子说:“工地不让住人,太危险。
而且还很吵,根本就休息不好,有专门的民工生活区,不过条件也不是很好。”
我懵懂的哦了一声,就又跟着他走。
又大概走了六分钟左右,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拉子指着一处说道:“那就是生活区。”
我眺望过去,那里都是一些很旧的两层小楼,昏黄的灯光亮着,这些房子里还不是白光的节能灯,而是普遍的灯泡,里面有钨丝灯芯,隔断时间都会烧断,不能用了,我们老话是“灯吹了”。
拉子领着我进去了,我被里面的人给吓的有点紧张,因为来来***都是一些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的男人,他们都排队在一排水笼头那里擦洗着身子。
我眉头皱了皱:“这要是有个女的出来,不难看啊?”
拉子像看到了傻子一般看着我:“都是这样的,工地上就算有女的也都是些妇女。
人家啥样的没见过?
真是少见多怪。”
我无语的摇摇头:“我是不好意思这样来洗。”
拉子说:“刚来都像你这样,慢慢的就都这样了。”
我不信,反正我是宁可不洗澡,也不这样穿着小裤衩出来。
拉子指着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咱们住在二楼,你哥估计这会儿正在打麻将,走,看看给咱们留着饭没。”
我就跟着拉子上了那栋二楼,楼梯都是用三角铁焊成的,刷着一层红漆,走上去发颤,颤的你小腿发软。
走到倒数第二间房,门没关,拉子进去了,里面很脏很乱,床全是三合板搭成的,用空心砖当床腿儿,上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被褥,连叠都没叠。
屋里充斥着各种味道,脚臭味儿居多。
挨着门的一排是个煤气罐,然后是煤气炉灶,上面有个大黑锅,锅上盖着个扁着的铝锅盖。
拉子饿狼一样的掀开锅盖,大笑道:“还知道给留饭。”
我走近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锅白菜炖豆腐,看着没一点油水,我也没有食欲。
可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放饭盆的板子上找到自己的饭盆与筷子,拿起勺子就舀了半盆白菜豆腐,又在板子上扒拉了两下,扒拉出一个馒头,就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他仿佛忘了我。
我也有些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毕竟看那样子,板子上的饭盆都是有主人的。
拉子吃了半个馒头,才想到了我,连忙说:“你不饿?”
我说:“饿啊。”
拉子说:“用你哥的盆,先吃。”
我说:“我还是买一个吧。”
拉子说:“出了生活区,往左一拐,有个小卖铺,那里有卖的,你看还缺啥,就买点。”
“哦,好。”
我只好先放下东西,正要出去买饭盆,拉子不忘提醒:“记得还我车票钱。”
我笑了声:“嗯,我这就去,找零了给你。”
下了楼,我更加孤独了,每个房间里都是乱嗡嗡的,但他们的欢笑,却让我的孤独更增加了几分。
我出了生活区,果然如拉子所说,往左转有个小卖铺,我走进去一看,也就十平米的一间房子,但货品不多,品类也不全,只有花生米与真空鸡爪、火腿之类的小零食,最多的就是啤酒、白酒、矿泉水、绿茶之类的,还有柜台里摆着的各种牌子的香烟。
后来,才知道,香烟与啤酒,是需求量最多的,只要是农民工不会不碰这两样东西,这个小卖铺,是非常的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