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光了原身藏在罐子里的最后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买来了最便宜的基础消毒水和食物。
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积年的灰尘、擦拭锈迹斑斑的笼子、给那只被他取名“黄豆”的小土狗换药喂食。
店铺依旧破败,却渐渐有了生气和干净的味道。
“万灵宠物院”的虚拟投影再没有完整出现过,但天乐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每当他耐心地给黄豆喂食、轻柔地替它清洗伤口、甚至只是坐在纸箱边轻声对它说话时,胸口那枚古玉就会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而脑海中那个修复度的模糊概念,似乎也会极其缓慢地、跳动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更明显的是黄豆的恢复速度。
小家伙断腿的愈合情况好得惊人,精神头也一天比一天足,看到天乐就会努力摇动它那短小的尾巴,黑眼睛亮晶晶的。
这让天乐更加确信,那个“万灵宠物院”并非幻觉。
它正在以一种温和而隐秘的方式运转着,而核心燃料,似乎就是他的“善行”以及与生灵建立的“羁绊”。
这让他感到安心。
至少,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他并非完全手无寸铁。
虽然这“武器”……有点特别。
这天下午,天乐正蹲在门口,用一个小刷子仔细刷洗着一个打算给黄豆当新窝的旧木箱。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黄豆则趴在他脚边,啃着一个磨牙玩具,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一切显得平静而温馨。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充满痛苦与警惕的嘶鸣声,从斜对面的巷口垃圾堆方向传来。
天乐的动作瞬间停下。
他对这种声音太敏感了。
那是一只动物,而且很可能是猫科动物,在极度痛苦或恐惧时发出的警告。
他立刻站起身,循声望去。
巷口的垃圾堆旁,几个废弃的纸箱歪歪扭扭地堆着。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几乎没有犹豫,天乐对脚边的黄豆轻声说了句“乖乖待着”,便快步穿过街道,走向那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堆。
越靠近,那嘶鸣声越发清晰,带着明显的虚弱和强撑起来的凶狠。
天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个破纸箱。
下一秒,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在一个沾满油污的纸盒角落里,蜷缩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的体型比普通家猫稍大,流线型的身躯本该显得优雅而矫健,但此刻却异常狼狈。
柔顺的黑毛多处***涸的暗红色血迹黏连在一起,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从它的肩胛一首延伸到后腿,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微微蠕动的蛆虫。
它的一条前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己经骨折。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最上等翡翠般的碧绿色瞳孔,此刻因为剧痛和警惕缩成一条细线,里面没有丝毫乞怜,只有近乎傲慢的冰冷、濒死的疯狂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绝不屈服的高傲。
它死死地盯着天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试图弓起背做出防御姿态,但这个动作显然牵扯到了伤口,让它痛得浑身一颤,几乎晕厥过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倔强地瞪着。
天乐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伤得太重了!
比当时的黄豆要严重得多!
而且伤口己经感染生蛆,再不处理,必死无疑!
他立刻伸出手,想要查看它的伤势。
“喵——呜!!”
黑猫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意料!
它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挥出完好的那只前爪,锋利的爪尖带着寒光,狠狠抓向天乐的手背!
速度极快,根本不像一只重伤垂死的动物!
天乐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闪!
嗤啦——指甲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
天乐的手背上瞬间出现三道血痕,***辣地疼。
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缩回手。
黑猫一击得手,眼中的戒备和凶狠更盛,但气息也肉眼可见地更加萎靡,几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碧绿的瞳孔死死锁定天乐,仿佛在说“离我远点”。
天乐看着手背上渗出血珠的伤痕,又看看眼前这只濒死却依旧桀骜不驯的黑猫,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脾气……也太差了。
但他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心疼。
他明白,这不过是它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
越是强大的生物,在脆弱时越是警惕。
“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
天乐放缓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他慢慢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但你伤得很重,必须治疗。
你看,我也养了一只小狗,它之前也受伤了,现在好多了。”
他试图用黄豆来获取它的信任,虽然知道这很可能没用。
黑猫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警惕丝毫未减。
它显然不相信这个陌生两脚生物的任何话。
天乐有些犯难。
强行带走肯定不行,且不说可能再次伤到它,就看它刚才那迅捷无比的一爪,真逼急了,自己未必是对手。
怎么办?
他看着黑猫伤口上蠕动的蛆虫,眉头紧锁。
必须先清理伤口,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想了想,忽然记起原身的记忆里,这个世界似乎也有一些基础的草药学知识,附近巷子里好像就长着一种具有微弱麻痹和驱虫效果的常见草叶,原身的记忆里,附近的孩子们打架受伤了,有时会嚼烂了敷上止疼。
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天乐对着黑猫说了一句,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转身快步跑回自己的店铺。
他翻找出一个干净的小碗,又迅速跑到记忆中的巷角,采了几片那种边缘带着细锯齿的灰绿色草叶,洗干净后放在嘴里仔细嚼烂——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瞬间弥漫开来,让他差点吐出来,但他强忍住了。
他又兑了一碗温盐水。
拿着这些东西,他再次回到垃圾堆旁。
黑猫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眼神更加涣散,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天乐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它前方几步远的地方蹲下,将温盐水碗和嚼烂的草泥碗轻轻放在地上。
“这个,”他指着盐水碗,“清洗伤口,会有点疼,但能消毒。”
又指着草泥碗,“这个,敷上去,能止痛,还能赶走那些……虫子。”
他知道它听不懂,但他觉得,沟通的意愿本身或许能传递一些善意。
说完,他再次后退,退到一个相对较远、但又能观察到它的距离,背过身去,表示自己绝不会偷看或趁机偷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身后只有黑猫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
天乐的心悬着,他不知道这只骄傲又警惕的黑猫会不会接受这份帮助。
终于,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强忍着回头的冲动。
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下了,只剩下更粗重一点的喘息声,似乎某个动作耗费了它巨大的力气。
过了很久,当天乐几乎要放弃时,他感觉到,胸口的那枚古玉,忽然传来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的、持续的暖意。
这暖意顺着他的经脉悄然流淌,一部分滋养着他手背上那三道己经开始发痒愈合的抓痕,另一部分,则仿佛跨越了空间,轻柔地涌向那只黑猫所在的方向。
同时,脑海中那个关于“万灵宠物院”的模糊感应,轻轻波动了一下。
修复度的数字似乎极其微末地跳动了一下,而关联生灵的后面,模糊地多了一个“+?”
的符号。
身后,黑猫的喘息声,似乎奇迹般地平稳了一些。
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痛苦和死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温暖力量稍稍驱散了些许。
天乐心中一动,缓缓转过身。
只见那只黑猫依旧趴在原地,但它面前的盐水碗里的水少了一小半,它伤口边缘的污迹似乎被清理过一些。
而那团草泥,被它用爪子胡乱地、别扭地抹在了伤口最严重的区域周围,虽然涂得乱七八糟,但确实盖住了部分蛆虫。
它做完这一切,似乎彻底耗尽了力气,连脑袋都耷拉了下去,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但那双碧绿的眼睛依旧半睁着,望着天乐的方向,里面的凶狠和戒备似乎褪去了一丝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般的疑惑。
它似乎不明白,这个弱小的两脚生物为什么要帮它。
也不明白,身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为何在敷上那难闻的草泥后,真的减轻了一点点,更有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伤口处流转,吊住了它即将消散的意识。
天乐看着它这副明明虚弱到极点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看着它那被草泥糊得更加狼狈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他慢慢走近,这一次,黑猫没有再攻击,只是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噜声,不知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看来,你同意我帮忙了?”
天乐在它面前蹲下,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他拿出准备好的干净软布,蘸着剩下的温盐水,极其小心地、一点点为它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剩余的蛆虫。
他的动作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黑猫的身体最初绷得很紧,但或许是因为草泥的麻痹效果,或许是因为那持续不断的、源自古玉的奇异暖流,又或许是天乐的动作实在太过轻柔,它渐渐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点点警惕。
当最后一点污垢被清理干净,天乐用干净的软布条,小心地为它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固定住骨折的前腿。
做完这一切,天乐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己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眼前这只虽然被包扎得有些笨拙,但总算暂时脱离最危险境地的黑猫,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好了,暂时没事了。”
他轻声说,“跟我回家吧,那里更安全,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贸然触碰,而是掌心向上,缓缓递到黑猫的鼻子前,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
黑猫碧绿的瞳孔凝视着他沾着药草味和血迹的手指,又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天乐一眼。
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最终,它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一下天乐的指尖。
冰凉,却柔软。
天乐笑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之前包裹黄豆的那件旧外套,将虚弱得无法动弹的黑猫整个裹了起来,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宝贝,稳稳地抱在怀里,向着街对面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小宠物店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店铺门口,小黄豆支棱着还没好利索的后腿,焦急地呜呜叫着,似乎在迎接他的归来。
天乐抱着新成员,跨入店门。
在穿过那层无形门槛的刹那,怀中的黑猫似乎猛地睁大了眼睛,碧绿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它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精纯、温和、源自古老本源的能量气息,在这间破败的小店里缓缓流淌,滋养着它近乎枯竭的妖核。
它猛地抬头,看向抱着它的这个人类侧脸。
天乐毫无所觉,只是低头对它温柔地笑了笑:“欢迎回家。”
黑猫怔住了,然后,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脑袋,靠在了这个温暖却弱小的胸膛上。
脑海中,万灵宠物院的虚拟投影悄然浮现,庭院中央那口小泉眼,似乎氤氲的雾气更浓了一丝丝。
而关联生灵的后面,那个“+?”
的符号缓缓清晰,凝聚成两个字: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