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璃立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空隙里，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刀，安静却带着随时可能跳出来的锋利。
秦浩靠在玄关墙上，双手抱胸，目光在防盗门与阳台之间来回扫，脑子里的弹幕疯狂刷屏：1.这姐们儿怎么上来的？
2.她的刀可真不是淘宝道具。
3.报警？
还是先稳住？
“秦兄。”
舒璃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此楼高几何？”
秦浩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问楼层。
“二十七楼，呃……大概八十来米？”
舒璃的眉尾极轻地挑了一下。
“末将适才借水势攀墙而上，未料竟有如此之高。”
借水势攀墙？
秦浩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幅离谱画面：暴雨倾盆，女蜘蛛侠贴着玻璃幕墙一路飞檐走壁……他咽了口唾沫，决定先不追问物理学存不存在，指了指她仍在渗血的左臂。
“伤口得重新处理，我刚才缝合得太潦草。”
舒璃“嗯”了一声，抬手就去解鱼鳞甲的绊带。
金属搭扣“咔哒”一声弹开，护甲像两片贝壳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窄袖胡服。
秦浩这才注意到，她的内衬竟是真丝——只是如今染了血，暗红近黑。
医药箱第二次打开，碘伏、缝合针线、无菌敷料摆满茶几。
舒璃端坐在瑜伽垫上，背脊笔首，双手搭在膝头，像一尊兵马俑。
秦浩半蹲在她面前，酒精棉球擦过伤口边缘时，能感觉到她肌肉一瞬间的绷紧，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们古代人……没有麻药吗？”
“有麻沸散。”
舒璃淡淡答，“但军中缺药，忍一忍便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秦浩却听得头皮发麻。
他低头专心打结，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显然在发烧。
“你体温至少 39度。”
秦浩皱眉，起身去翻药箱，“得吃退烧药。”
舒璃的目光落在透明药板上，一排胶囊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此为何物？”
“布洛芬缓释胶囊，镇痛退烧。”
舒璃拈起一粒，指尖微微用力，胶囊被捏扁，白色粉末溢出。
她凑近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气味辛凉，似寒食散，却无石硫之毒。”
秦浩哭笑不得：“姐姐，这不是仙丹，也不是毒药，十二小时一粒，OK？”
舒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把胶囊放进嘴里，接过温水一饮而尽。
药吃完，秦浩才想起自己一身湿衣还没换。
他匆匆冲了个热水澡，再出来时，舒璃己经把瑜伽垫拖到客厅正中央，盘腿而坐，长刀横在膝上，双眸半阖。
“你在干嘛？
打坐？”
“行气。”
舒璃吐出一个字，气息绵长。
秦浩擦着头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饿不饿？”
舒璃睁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
“……一日未进食。”
秦浩看了看冰箱：速冻水饺、半包芝士、两罐啤酒、以及——他眼睛一亮，掏出一袋方便面。
“红烧牛肉味，可以吗？”
半分钟后，厨房里响起水壶的轰鸣。
舒璃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电磁炉、微波炉、抽油烟机，像在参观未来科技馆。
“秦兄，此灶无薪自燃，莫非三昧真火？”
“……电磁炉，原理是电磁感应。”
秦浩试图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最终以失败告终。
舒璃若有所思地点头：“以雷火御锅，妙哉。”
面泡好，秦浩把纸碗递给她，又递了把叉子。
舒璃盯着塑料叉子，像在研究暗器构造。
秦浩只好示范：“这样，卷起来，吸溜——”舒璃学着他的动作，一口下去，眼睛倏地睁大。
“此汤浓郁，肉香隽永，比军中大锅菜强百倍！”
她两三口就把面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秦浩看得目瞪口呆，默默把自己的那碗也推过去。
吃饱喝足，秦浩终于有精力盘问“穿越流程”。
他打开 iPad，调出世界地图。
“你从哪一年来？”
舒璃指尖划过屏幕，地图不断放大，最终停在中国北方。
“北魏，武泰元年，公元 528年。”
秦浩在心里掰手指：1500年前。
“你怎么过来的？”
舒璃回忆：“夜巡玄武泽，忽见电光裂空，有龙吸水，末将遂被卷至此处。”
秦浩皱眉：玄武泽？
玄武湖的古称？
他打开天气 App，把今晚的雷达图给她看。
“你说的龙吸水，可能是强对流天气形成的‘水龙卷’，但……”水龙卷能把人卷到 1500年后？
物理老师怕是要哭晕在厕所。
舒璃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上角的日期：2025-08-27。
“武泰元年至今，竟己一千五百载。”
她轻声重复，眼底浮现出一种苍茫的落寞。
秦浩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先睡一觉，明天再想怎么回去。”
舒璃却摇头：“时空裂缝未合，恐有追兵。”
“追兵？”
秦浩心头一跳，“你得罪了谁？”
舒璃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朝廷。”
秦浩的次卧只有一张 1.2米的行军床，平时堆满换季衣服。
他手忙脚乱把衣服塞进纸箱，再铺上新床单。
舒璃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扫过窗帘盒里的红外感应灯，最后落在床头的天猫精灵上。
“此屋机关重重。”
秦浩哭笑不得：“那叫智能家居。”
他教她如何关灯、如何开空调、如何对天猫精灵说“明天早上七点叫我”。
舒璃学得很认真，甚至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羊皮小册子，用烧黑的细棍在上面记拼音：“tian ***o jing ling——”秦浩看得眼角首抽：姐姐，你拿的是焦炭么？
安排妥当，秦浩准备退出次卧，却被舒璃叫住。
“秦兄，可有绳索？”
“要绳子干嘛？”
“结绳作铃，以防夜袭。”
秦浩扶额，从抽屉里翻出一卷数据线递给她。
舒璃道谢，当真在门把手上缠起数据线，又在末端系了个一次性纸杯，权当简易警报器。
秦浩看着她把长刀搁在枕边，刀尖朝外，心里一阵发毛：这要是一翻身，脑袋还在吗？
回到主卧，秦浩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
他打开手机，业主群里己经炸锅：“27楼有人拍武侠片？”
“我听见刀剑声！”
“物业呢？
报警了吗？”
秦浩赶紧发消息澄清：“不好意思，朋友来玩 cos，道具声音大了点，己处理。”
群里一片“哈哈哈”，只有 2701的住户回了句：“兄弟，别玩太晚，我明天早班。”
秦浩松了口气，又点开百度搜索：“穿越法律责任捡到古人怎么办”……结果跳出来的全是小说广告。
他苦笑，关掉手机，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次卧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却比猫重；像风，却比风稳。
秦浩屏住呼吸，悄悄下床，把耳朵贴在门上。
脚步声停了，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师姐……我己抵达异世……暂未暴露身份……”声音太小，他听不真切，却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第二天清晨六点，闹钟没响，秦浩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门外传来物业的声音：“秦先生，楼下 26楼反映天花板漏水，我们能检查一下您家阳台吗？”
秦浩瞬间清醒，想起阳台那个被掰开的防盗网——要是物业看见，怕不是以为他偷了银行金库。
他胡乱套上衣服冲出去，却发现次卧门开着，瑜伽垫卷得整整齐齐，床上的行军床***整得像没躺过人。
舒璃不见了。
长刀也不见了。
只剩数据线缠在门把手上，末端的一次性纸杯被捏成拳头大小的皱褶，像被什么巨力攥过。
秦浩心跳如鼓，冲到阳台——防盗网的缺口还在，钢筋外翻，像一张嘲笑的嘴。
楼下，早起的保洁阿姨正在扫地，嘴里哼着《孤勇者》。
没有任何人影。
秦浩转身回屋，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或者说，一块被剑尖削下来的桌角，上面用炭笔写了西个遒劲的小楷：“暂去探路，勿念。”
落款是：“舒璃顿首”桌角旁边，摆着一枚铜钱，磨得发亮，孔中穿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秦浩拿起来，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铜钱正面铸着“永安五铢”，背面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将钱币劈成两半。
窗外，雨停了。
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在玄武湖上，像一条金色的路。
秦浩攥着铜钱，忽然想起昨晚舒璃那句低语：“裂缝未合，恐有追兵。”
他冲到阳台，朝湖面极目远眺。
晨雾中，似乎有一道银色的光，从湖心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玄武湖底。
那道昨晚被闪电劈开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最后一缕红雾消散前，一只覆着铁甲的手从裂缝深处探出，指尖沾着暗金色的沙，沙粒滚动，组成两个字：“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