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伸手按停它时,指尖触到床头柜上冰凉的金属盒——那是父亲留下的老式怀表,表盖刻着模糊的“清华园1911”。
母亲值完夜班刚回家两小时,厨房里飘出白粥的焦香,他把闹钟塞进枕头底下,如同藏起一把刀。
六点十分,李阳己经站在城东老巷的公交站。
雾气裹着油条摊的热气,黏在校服衬衫上。
书包里除了教材,还压着社区治安巡逻的袖章。
王明骑着改装电动车呼啸而过:“阳哥!
晚上‘金豪’有新货,给你留位子?”
轮胎碾过水洼,泥点溅在“东城一中”的校徽上。
“下次。”
他把数学卷子摊在站牌玻璃上,导数题第三个步骤被水渍晕开。
这是种微妙的分裂:左手解题时肌肉记忆般流畅,右手却能闭眼拆装王明嘴里那批“新货”的零件。
物理课板书写满磁场力线时,班主任突然敲窗:“李阳,学区警察找你。”
后排男生发出低促的嘘声。
走廊里,陈警官递来监控截图——昨夜便利店的抢劫案,嫌犯脖颈有块蝶形胎记。
“你常巡永胜路,见过这人吗?”
图片右下角拍到半张侧脸,是经常在台球厅收保护费的刀疤刘。
李阳舌尖抵住上颚,尝到铁锈味:“没印象。”
陈警官审视他洗白的校服领口:“月考年级第一还做志愿者,别浪费天赋。”
回到教室,实验题写到一半,纸页突然洇开墨点。
他才发现捏断的笔尖己扎进掌心,血混着蓝墨水,在安培力示意图上漫成诡异的星云。
社区中心更衣室的铁柜散发着霉味。
李阳套上巡逻服时,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信息:“冰箱有红烧肉,别热糊了。”
门被撞开,染黄毛的赵三甩来塑料袋:“刀哥让你去码头点个数。”
里面是二十台未拆封的手机。
“今天家教排班满了。”
“装什么蒜?”
赵三踢翻板凳,“上回你给条子递消息放走那批货,刀哥还没算账呢!”
窗外忽然传来尖啸,是隔壁补习班的孩子在背单词。
李阳抓起塑料袋:“三小时后原路送回。”
晚十点的末班车空荡如潜水艇。
李阳在最后一排解开校服,肋间青紫的脚印轮廓分明——刀疤刘的“账”结清了。
他翻开托福词汇书,字母在昏暗灯光下浮动。
某个瞬间,车窗倒影裂成两个自己:一个戴眼镜解着竞赛题,另一个攥着手机在暗巷狂奔。
经过清华路站时,他按下停车铃。
站牌广告灯箱亮得灼眼,印着去年理科状元的笑脸,背景是二校门汉白玉拱券。
母亲的话突然穿透耳鸣:“你爸走前说,清华园秋天的银杏能铺成金毯子。”
钥匙刚***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
母亲举着锅铲,围裙沾满面粉:“快!
帮我看火!”
厨房灶上炖着红烧肉,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咔嗒响,像父亲那只总是走快的怀表。
餐桌正中摆着蛋糕盒,系带是清华紫。
“竞赛班老师说你入围全国赛了?”
母亲眼睛亮得惊人,皱纹里卡着面粉。
他喉结滚动,瞥见垃圾桶里的夜班考勤表——上周她被扣了全勤奖。
糖油混合的香气中,旧电视播放着午间新闻重播:“...本市破获重大走私案,主犯刘某在逃...” 屏幕闪过码头监控,某个模糊身影正翻越集装箱,背包露出蓝色袖章的一角。
母亲突然哼起走调的歌,把蛋糕推到他面前,烛火在瞳孔里摇晃。
零点钟声响起时,李阳在日记本写下:“齿轮卡住时,只有把自己锻成更硬的钢。
清华园等我——从正门走进去。”
台灯照亮窗棂,窗外银杏叶影摇晃如金箔。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强渐弱,最终消失在秋虫鸣唱里。
他摩挲着怀表上的刻痕,在最后添了行小字:“第一步:明早六点前,销毁所有蓝色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