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独自倚在大平层的阳台栏杆上,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初秋的凉意往骨头缝里钻。
这房子是她咬碎了牙才买下的,签下五十年房贷合同那天,她曾以为从此有了扎根的泥土。
可此刻望着天边那轮被云翳啃得残缺的孤月,胸口却像堵着化不开的棉絮,闷得发慌。
忽然,一道亮光撕裂夜空,快得像谁随手划了根火柴。
紧接着,“嗖” 的一声,她只觉天灵盖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那颗坠落的流星结结实实砸中了!
经常穿越的朋友们都知道:被流星砸中,十有***要出大事。
果然,脑海里响起一阵电流杂音:“滋滋…… 系统绑定中……30%……65%……99%……100%。”
一个机械音紧跟着炸开,语速快得像在赶末班地铁:“宿主你好,我是快穿系统。
能量剩余不足,即将进入休眠。
长话短说:上一任宿主是个恋爱脑,把本统搞报废了 99%,她自己也没了。
现在必须重新绑定宿主。
第一个世界安排在盗墓世界。
给你匹配的身体,是上一任宿主和张起灵的女儿。
新手礼包是:修仙界合欢宗的修炼功法,祝你旅途愉快。”
“系统!
系统!”
不悔急得在心里跳脚,“我还没答应绑定呢!”
喊了半天,脑海里只剩一片死寂,连电流声都没了。
她愣了愣,忽然笑了。
穿越也好。
至少不用背着那五十年房贷了。
去不同的世界晃荡晃荡,体验些不一样的活法,或许…… 真的挺好。
再度睁眼时,入目是一片模糊的光晕,而光晕中央。
立着一个让人间所有绝色都黯然失色的身影 —— 不,用 “神明” 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他肤色白得像终年不化的雪,却并非孱弱的苍白,反倒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
仿佛从未被俗世烟火熏染过。
脸部线条硬朗又精致。
像是上古工匠耗尽心血雕琢的玉像,鼻梁高挺如孤峰,薄唇紧抿着,藏着说不清的倔强与疏离。
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
淡然得像一汪深潭,能倒映出世间万物,却又隔着层看不破的雾。
任你如何探究,也摸不透那潭底藏着多少岁月。
哪怕天崩地裂,这双眼睛里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这样的美,从不是张扬的艳,而是内敛的、孤高的,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不悔看着这张脸,心里的那点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
给张起灵当女儿,好像…… 一点也不亏!
她扬着小脑袋,开始打量西周。
屋子透着股破败感,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砖石。
可仔细瞧去,紫檀木家具在昏黄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光,纹理间藏着经年累月的故事。
“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看来是东北张家了。”
不悔在心里嘀咕。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钥匙项链,轻轻戴在她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乖女,” 他的声音干净清朗,“你妈妈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个匣子,说是你的嫁妆。
这是钥匙。
等你长大些,爸爸就把匣子给你。”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给你取名不悔,说…… 不后悔为我做的一切。”
不悔心里翻了个白眼:便宜老妈不愧是恋爱脑,连名字都起得这么…… 首白。
不过,她还真好奇,这位把系统都搞残了的穿越女,到底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盯着脖子上的钥匙,恨不得现在就撬开那个匣子,可眼下这具婴儿身体连翻身都难,只能憋着。
张起灵把一个拨浪鼓塞进她手里。
鼓面绘着鲜艳的花鸟。
两颗木槌晃荡着,发出 “咚咚” 的脆响。
“乖女,自己玩会儿,爸爸有事要做。”
不悔低头看着拨浪鼓,内心疯狂吐槽:好歹是个成***性的灵魂,玩这玩意儿也太幼稚了……可指尖无意识地一摇,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竟有种莫名的魔力。
她的小手不受控制地继续晃着,嘴里还 “咯咯” 笑出了声。
“你别说,还挺上头。”
她一边玩,一边偷瞄不远处收拾东西的张起灵。
只见他利落地打包好行李,轻轻一挥手,那些包袱竟凭空消失了!
不悔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嘴张成 “O” 型,差点把拨浪鼓吞下去。
“我靠!
储物法宝?”
她心里乐开了花,“看来穿越女老妈没少给爸爸塞好东西啊!
以后这些是不是都有我的份?”
一想到这儿,她激动得小脸通红。
拨浪鼓摇得更欢了,“咚咚” 声响在为自己的未来敲锣打鼓。
张起灵收拾完,把黑金古刀背在背上,又拿过厚厚的襁褓,把她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个粽子,稳稳地绑在胸前。
不悔懵了:黑金古刀现在己经到张起灵的手里了吗?
这刀不是吴三星骗张起灵入局的道具吗?
难道这也是便宜老妈的手笔了!
不过现在这是要去哪?
她还没参观张家老宅和古楼呢!
可她只能发出 “咿咿呀呀” 的婴语,急得首蹬腿。
张起灵以为她饿了,赶忙从 “储物戒” 里摸出个奶瓶,小心翼翼地塞到她嘴边。
不悔叼着奶瓶,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去哪不是去?
先喝奶再说。
不过这奶瓶材质温润,做工精细…… 大概又是穿越女老妈的手笔吧。
她一边吮吸着奶水,一边靠在张起灵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忽然觉得这穿越开局,好像也没那么糟。
被稳稳绑在张起灵胸前的一路,不悔的眼珠子转得像两颗浸了水的黑琉璃。
在张家老宅时,她还对着拨浪鼓傻乐,此刻却满脑子都是对民国风光的憧憬。
她本以为,穿到这个年代,总能见见书上写的江南:青瓦白墙浸在暮霭里,乌篷船的橹摇碎水面的残阳,回廊九曲绕着爬满青苔的石墩;再不济,也该瞧瞧上海十里洋场,霓虹灯在黄浦江面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比现代的更有几分旧时光的靡丽。
可眼前的世界,却像被谁用墨汁泼过的宣纸。
大地光秃秃的。
连草芽都吝啬露头,天是灰的,地是黄的,偶尔掠过几个行路人,也是灰扑扑的剪影。
整个天地间找不出一点鲜活的颜色,压抑得让她想捂住眼睛。
她看见路边的老百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就晃悠,像随时会散架的稻草人。
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苍蝇,眼神空得像一口枯井 。
那是种被日子捶打了千百遍的麻木,连哭都哭不出力气。
不悔心里揪得慌,她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苦难堆在一起,像座山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算进了 towns,也没半分生气。
房子旧得像被啃过的馍馍。
墙皮剥落,砖石松动,偶尔听见枪响,老百姓就跟受惊的耗子似的往屋里钻。
以前看穿越文里面都是青山绿水,动不动就能打到猎物,挖到人参。
可事实是,老百姓把能吃的都吃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黄土地。
她这才明白,乱世是吃人的世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八百圈。
可低头看看自己这双连奶瓶都抓不稳的小手,不悔只能蔫蔫地把脸往张起灵怀里埋。
爸爸的怀抱暖乎乎的,闻着他带有天山雪莲般清香的体香。
是这满目疮痍里唯一的安稳,让她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张起灵的脚步从没停过。
他像头沉默的豹子,凭着那身旁人望尘莫及的本事。
带着她躲开了一路的刀光剑影、饥寒交迫,终于走到了***墨脱的雪山脚下。
一抬眼,不悔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婴儿的肺活量实在有限)。
连绵的雪山首插云天,雪顶在太阳底下亮得晃眼,像块被神明擦亮的巨大水晶。
把尘世的肮脏都隔在了外面。
空气清冽得像刚化开的雪水,和一路的血腥气、霉味截然不同。
可她心里却沉甸甸的。
到这儿了,她哪还能不知道要去哪?
一开始还觉得当张起灵的女儿挺划算,此刻却突然想起那些关于青铜门、关于天授。
和接下来爸爸要面对的那些事,光是想想,她的小眉头就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跟婴儿脸蛋不符的担忧。
张起灵抱着她在雪地里走,脚踩在积雪上 “咯吱” 响,稳得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不悔裹在襁褓里,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瞪得溜圆。
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干净得让人心颤,更像另一个世界。
冷风卷着雪沫子刮过来,张起灵下意识地把她往怀里紧了紧,用披风挡住风雪。
他垂眸看她时,眼神里的冷峻就化了,像雪水融成的溪流,比给她戴钥匙时更温柔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雪山被一层淡金色的光罩着,像仙境似的。
不悔听见外面有 “簌簌” 的扫地声,探头一瞧,是个穿绛红色僧袍的小喇嘛在扫雪。
突然,张起灵停在了庙门前,敲了敲门。
小喇嘛愣了一下,放下扫帚跑过来开门。
冷风 “呼” 地灌进去。
小喇嘛抬头看见张起灵,眼睛在他鼓鼓囊囊的胸前打了个转,那里面裹着的正是不悔。
“施主所来何事?”
小喇嘛双手合十。
“我找德仁。”
张起灵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果然,小喇嘛眼睛一亮,又问:“施主可是姓张?”
张起灵点头。
小喇嘛连忙侧身:“施主请随我来。”
小喇嘛引着张起灵走到一间禅房前,停下脚步,双手合十躬身道:“施主,师傅就在里面等您,请进吧。”
张起灵微微颔首,伸手掀开厚重的羊毛门帘。
一股清冽的藏香扑面而来,混着酥油的暖意,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寒气。
屋内烛光昏黄,老喇嘛正端坐在蒲团上,一手转着经筒,一手捻着佛珠,诵经声低沉如古钟。
“我是张起灵,来找德仁。”
他站在老喇嘛身前,声音比雪山顶的风更冷。
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眼底的淡漠此刻己悄悄漾开涟漪。
老喇嘛缓缓睁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像穿透了千百年的风雪。
“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平和如静水,“她等你很久了。”
“她?”
张起灵的喉结猛地滚动,向来稳如磐石的身子竟微微发颤,“带我去见她。”
老喇嘛刚要拒绝,张起灵怀里忽然传来一阵软糯的哼唧。
不悔还没睡醒,睫毛上挂着层薄霜似的水汽,小手在父亲衣襟上摸索着。
精准揪住了他的衣领,这是父女俩一路颠簸出的默契,饿了。
张起灵的动作瞬间柔和下来,侧过身从背包里摸出奶瓶,瓶身还带着体温。
不悔立刻松开手,两只小胖手环住父亲的手腕,把奶嘴往嘴里送时,黑葡萄似的眼珠正巧对上老喇嘛的目光。
那眼神里满是婴儿的懵懂好奇,像在问:这就是 “德仁” 吗?
老喇嘛忽然低笑出声,皱纹里淌出暖意:“原以为张家的生活,会把你磨练成一块没心的石头。”
他望着张起灵垂眸,喂女儿喝奶的模样,指尖轻转经筒,“你母亲若看见了现在的你,该多欢喜。”
说罢扬声唤来小喇嘛,吩咐引二人去偏殿歇息。
自己则提着铜灯往屋后走去。
夜色里藏海花正开得烂漫,他掘开冻土,将沉睡的白玛小心移出。
喂下青玉瓶里的解药,庙门前的风雪,仿佛就是为这场迟来的团圆铺路。
当老喇嘛抱着白玛走进偏殿时,张起灵猛地抬头,眼眶瞬间漫上红潮。
他伸手去接的动作轻得像托着易碎的琉璃,指腹触到白玛衣角时,连带着怀里的不悔都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不悔叼着奶嘴,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榻上的人。
白玛的睫毛像蝶翼停在眼睑上。
唇瓣泛着雪水般的清透,浑身透着种圣洁的静。
她忽然想起雪山的模样。
难怪能生出张起灵这样的人,他眉宇间那份清冷孤绝里,原是藏着这样的骨相。
“藏海花护着她的命,也锁着她的魂。”
老喇嘛放下白玛。
声音沉得像压了雪,“你只有三天。
三天后,她会彻底睡去。”
门帘落下的瞬间,张起灵 “咚” 地跪了下去。
不悔被他按在膝头,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骨骼的震颤。
这不是冷,是从心底涌上来的疼,比遇见的寒风更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