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的江屿永远是正确答案的化身,
直到我在他竞赛笔记里发现一张纸条: “如果有一天林晚发现,我所有答案都是为她而选,
她会笑我吗?” 第二天我当众交白卷:“江屿,你的完美人生有哪怕一道题,
是真心为自己做的吗?” 全校哗然,他却笑了:“有,现在这道。
”林晚缩在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指尖的圆珠笔尖几乎要把粗糙的木质椅面戳出一个洞来。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绒布和灰尘混合的味道,闷得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横幅悬在半空——“清北优秀学子经验分享暨动员大会”,红底白字,
像个不容置疑的判决。台下黑压压一片脑袋,所有眼睛都焊死在舞台中央那个身影上,
贪婪地吸收着每一缕从那个方向散发的、名为“完美”的光。江屿。他甚至不需要话筒,
清冽平稳的声音就足以穿透整个空间,落在每一只竖起的耳朵里。语调是恰到好处的谦和,
内容是无懈可击的条理,连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代表“亲切”的弧度,
都像是用标尺比量过。林晚听着他剖析一道物理竞赛压轴题的三种解法,
思路清晰得像手术刀。她胃里轻轻抽搐了一下。那题她琢磨了整整三个晚自习,
最后一步推导还是卡死了。而在他那里,轻描淡写,游刃有余。他总是这样。年级第一,
竞赛金牌,学生会主席,甚至篮球都打得能引来半个体育馆的尖叫。
他活得像一尊被精密编程的神像,每一份答卷、每一次发言、每一个举手投足,
都是标准答案的具象化。而她呢?林晚,名字普通,成绩中游,
扔进人海里要用放大镜找三遍。最大的特点,大概是作为江屿的同班同学,以及,
被他那庞大后援会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视时、带着淡淡怜悯的——“哦,
那个好像经常麻烦江屿讲题的女生”。笔尖又狠狠碾过椅面。她不是麻烦,
她只是……只是那道物理题真的解不出来,只是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总是绕不清,
只是他恰好坐在她斜前方,脊背挺直,像一杆沉默的标尺,让她莫名觉得……问他是安全的。
虽然他讲题时从不看她眼睛,视线永远落在纸面,语气平稳得像复读机,
用最简洁的步骤拆解难题,然后问:“懂了吗?”她总是点头,不管真懂假懂。
舞台上的江屿微微颔首,结束发言。掌声海啸般涌起,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灯光追着他走下舞台,将他周身镀上一层虚化的光晕。真耀眼啊。林晚眯起眼,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被这过分热烈的掌声烘烤着,慢慢缩成一团硬核的涩。
她趁着他下台、人群骚动的间隙,猫着腰从侧门溜了出去。走廊空旷,凉风扑面,
她深吸一口气,才觉得胸腔里那股滞涩感稍微松动了一些。刚走到楼梯拐角,
却猛地刹住脚步。是江屿。他并没回礼堂,正站在布告栏前,微微蹙着眉,
指尖快速划过手机屏幕。侧脸在廊灯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林晚下意识想后退,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忽然转过头。目光撞个正着。
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什么,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又恢复成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林晚。”他先开口,声音比在台上时低哑些许。
“啊……恭喜你啊,讲得很好。”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谢谢。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手上,“你的笔记本?刚才好像看到你记了不少。
”林晚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可能落礼堂了。”“去找找吧。”他说,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本墨绿色的。”连她笔记本什么颜色都知道?
林晚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她点点头,绕开他,快步往回走。礼堂已经空了大半。
她的墨绿色笔记本果然孤零零躺在刚才的座位上。她松了口气,拿起来随手一翻。
夹在里面的几张卷子滑了出来,飘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却发现其中一张不是她的。
是一本极其轻薄但质感硬挺的黑色笔记本,刚才被压在她的卷子下面。是江屿的。
她见过他用这个本子记竞赛笔记。她捏着本子,犹豫了一秒。他人应该还没走远,
现在送出去还能追上。她捏着本子转身想追,动作间,本子里飘出一角浅黄色的便签纸,
和那些打印出的公式图表截然不同。鬼使神差地,她停住了脚步。
那纸角像一只怯生生试探的手,轻轻挠了一下她心脏最深处、某个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角落。
江屿的竞赛笔记,严谨得像科学仪器打印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带着人情味的东西?
她的指尖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轻轻掀开了那一页。然后,世界的声音潮水般褪去。
原子笔留下的字迹,清晰又熟悉,
每一个顿挫转折都带着她看过无数次的、属于江屿的干净利落。可组合起来的句子,
却陌生得像来自外太空——如果有一天林晚发现,我所有答案都是为她而选,她会笑我吗?
啪。笔记本从颤抖的手中跌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林晚僵在原地,
血液轰隆隆冲上耳膜,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真空。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行字,在眼前无限放大,扭曲,旋转。为她而选?所有答案?什么答案?
数学题的答案?物理题的答案?人生选择的答案?笑他?她怎么会笑他?
她……她根本……无法理解。
那个永远正确、永远完美、永远像隔着磨砂玻璃一样看不真切的江屿,写下了她的名字。
用那样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的、完全不属于“江屿”的语气。
走廊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晚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蹲下身,
捡起那个黑色的笔记本,手指哆嗦着将那张浅黄色的便签纸死死按回原处,合拢,
仿佛要封印一个足以打败一切的魔鬼。她抓着那本滚烫的笔记本,冲出了礼堂侧门。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她却觉得浑身都在烧。那个问句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她认知里那个用“完美”和“标准”砌成的江屿。第二天,阴天。
乌云低压压地堆在天边,空气粘稠得让人心烦。数学月考,气氛肃杀。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冰凉。
她盯着卷子上那道函数压轴题,江屿上周刚给她讲过类似的,用了两种方法,一种常规,
一种极巧妙的巧法。他说:“竞赛有时会用到这种思路,记一下。”现在,
那种巧妙的步骤就清晰地印在她脑子里,一步步,像是提前写好的程序。为她而选?
她胃里一阵翻搅。讲题时疏离的侧脸,布告栏前苍白的侧影,
纸条上小心翼翼的字迹……几个画面疯狂地交替、切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监考老师提醒:“还有十分钟。”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前面那个挺直如标尺的背影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林晚抓起笔,不是答题,
而是在卷子最上方,用力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放下笔。手臂交叠,趴在了桌上。
闭上了眼睛。一片死寂里,抽气声细微地响起。无数道目光惊疑地盯在她背上。交卷铃响。
“林晚,你的卷子?”监考老师走到她旁边,敲了敲桌面。她抬起头,脸色平静得近乎诡异,
然后把那张只写了一个名字的、大片空白的卷子,推了过去。“交卷。
”教室里嗡地一声炸开。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又下意识地看向前面那个永远第一个交完美答卷的人。江屿还没走。他正站在讲台边,
刚把自己的卷子交给老师。闻言,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林晚身上。林晚站起来,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她走到讲台边,没有看老师,而是直接看向江屿。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动作都按下了暂停键,每一双眼睛都瞪得溜圆,
空气绷紧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石子,
清晰得砸进每个人耳朵里。“江屿。”他静静看着她,眼睫微垂,看不出情绪。
“你的完美人生,”林晚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有哪怕一道题,
是真心为自己做的吗?”死寂。绝对的死寂。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枚突如其来的炸弹轰得魂飞魄散。他们在说什么?
林晚疯了?!她交白卷还敢质问江屿?!几秒钟后,嗡嗡的议论声猛地爆开,像炸开的蜂巢。
“我靠!什么情况?”“她说什么?为自己?”“交白卷就为问这个?脑子进水了?
”“挑衅学神?这什么操作?
”江屿在在一片鼎沸的、混杂着震惊、疑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灼烧中,
定定地看着林晚。她毫不退缩地迎视,
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然后,在一片哗然之中,
江屿的脸上,那种惯常的、模式化的平静淡漠,像冰面一样缓缓裂开。
嘴角非常非常轻微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他面对颁奖台时的得体微笑,
也不是面对老师赞许时的谦逊笑容,更不是面对同学请教时那种礼貌却疏离的表情。
那是一个……异常复杂,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释然的笑容。
他朝林晚的方向,往前走了一小步。嘈杂声诡异地低了下去,所有人屏息凝神。他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有一种魔力,穿透了所有障碍,精准地落在她耳中。“有。”他看着她,
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汹涌而真实的情感。“现在这道。
”时间仿佛被这个微笑和这个答案凝固了。教室里落针可闻,
先前炸开的嗡嗡议论声被更深的、近乎窒息的寂静取代。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瞠目结舌地看着讲台前那两道对峙的身影。
江屿嘴角那抹难以形容的、带着苦涩与释然的弧度尚未完全消失。
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往那种无波无澜的平静,而是像骤然投入了星火的深潭,
映出粼粼的、真实却灼人的光。他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清晰,
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轻颤。“现在这道。”他为她停下脚步的这道。
他回答她问题的这道。他撕开那层完美表象的这道。——是为自己。林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垂在身侧颤抖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才让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因为交白卷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她看着他眼中那陌生而汹涌的情绪,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学神”江屿身上看到过的破碎与真实。
她以为自己抛出的是一把能击碎他冰封外壳的锤子,
却没想到里面涌出的不是冷硬的机械零件,而是滚烫的、几乎能灼伤人的岩浆。
她以为自己在挑战,在质问,甚至带着一丝自毁式的报复***。可此刻,
在那双终于不再平静无波的眼睛注视下,她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酸涩而胀痛。周围的同学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稍微回过神,却没人敢大声说话,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和窃窃私语。“他刚才……是笑了吗?”“那是什么意思?
”“承认了?我的天……”“他们俩到底……”监考老师也终于从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中惊醒,
他皱紧眉头,严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试图重新掌控局面:“江屿,林晚!
考试已经结束,不要在这里……”他的话没能说完。江屿像是根本没听到老师的呵斥,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林晚脸上。他又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她更近。
近得林晚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他清澈瞳孔里自己有些苍白的倒影。他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几乎无法承受,
包含了太多她一时无法解读的情绪——感谢?解脱?疲惫?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然后,在所有人和监考老师愕然的注视下,江屿猛地转身,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也没有再去拿回他刚刚交上去的那份注定又是满分的答卷,径直大步走出了教室门口,
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留下满室死寂,
和一個比交白卷質問學神更加爆炸性的、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結局。林晚僵在原地,
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最后那一眼留下的滚烫温度。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她好像……砸碎了什么。但又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