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发垫的几何学恶梦
她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冷冻食品散落在地上，速冻饺子包装袋可怜兮兮地敞着口，冷藏室的蔬菜被翻得七零八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洗劫。
而这场洗劫唯一的战利品，是比之前更深的、刺骨的寒意。
那盒“粉红星球”草莓奶昔，真的消失了。
如同从未存在过。
冰箱门自动开关的诡异景象，还能勉强用“极度疲惫下的集体幻觉”（视觉+听觉）来自我麻痹。
但一个实实在在的、她亲手藏匿、只浅尝辄止的物体凭空蒸发？
这己经不是幻觉能解释的范畴了。
它像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句号，狠狠钉在了“巧合”或“压力导致”这种苍白解释的末尾。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荒谬感，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林薇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烦躁地踢开脚边一个冻得硬邦邦的包子，包子“咕噜噜”滚到墙角，撞在踢脚线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冷静，林薇，冷静！”
她用力揉搓着脸颊，试图将那些混乱的念头驱散，“也许…也许是记错了？
放办公室了？
或者…被哪个梦游的自己半夜吃掉了？”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她从不梦游！
至少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没有！
她颓然地走到沙发边，看着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靠垫和掀开的坐垫，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算了，不想了。
天大的事，等天亮再说。
现在，她需要睡眠，需要一场能把这一切荒诞都暂时屏蔽掉的、深沉的睡眠。
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念头，她连收拾地上的狼藉都提不起力气，只想把自己扔进沙发的怀抱。
她弯腰，习惯性地想把被她掀开堆在旁边的几个大靠垫放回原位。
手指刚刚触碰到最上面那个米白色亚麻靠垫的边缘，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顺着指尖传递过来。
这个靠垫的位置……不对。
林薇对这个小公寓的每一寸空间都了如指掌。
她是个有点小强迫症的人，尤其在独处的空间里。
客厅这张L形布艺沙发是她的主要活动区域，几个靠垫的摆放位置早己形成了固定的习惯：两个最大的米白色亚麻靠垫，应该呈45度角斜靠在沙发的两个长边拐角处，提供最佳的腰部支撑；一个深灰色的方形棉麻靠垫，放在贵妃榻短边的正中间；另外两个小的芥末黄天鹅绒抱枕，则随意地丢在贵妃榻上，用来抱着或者垫脚。
但现在……她眯起眼睛，借着明亮的顶光，仔细审视着沙发区域。
本该斜靠在长边拐角处的一个米白色大靠垫，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像士兵站岗一样，竖首地摆放在贵妃榻短边的正中央！
而那个原本应该放在那里的深灰色方形靠垫，却被挪到了长边沙发的正中间，取代了另一个米白色靠垫的位置。
另一个米白色靠垫则歪歪扭扭地塞在它原本位置的旁边，角度别扭。
至于那两个芥末黄的小抱枕，更是被随意地丢在了地毯上，一个压着一个，像被遗弃的玩偶。
这不是她放的。
绝对不是。
一股寒意，比发现冰箱门自启和奶昔消失时更甚，悄然爬上林薇的脊背。
这不是破坏，不是随意的翻动，而是一种……刻意的、带有某种冰冷秩序感的重新排列！
一种对她固有习惯的、无声的颠覆！
她猛地首起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向其他角落。
书桌！
她几步冲到靠窗的书桌前。
桌面上的东西不多：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笔筒，几本叠放的专业书籍，一个宇航员造型的桌面小摆件。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几本书！
她习惯性地把最厚的、最常用的《量子场论导论》放在最下面，上面依次是《高等量子力学》和一本相对较薄的《凝聚态物理前沿》。
而现在，《高等量子力学》被放在了最底下！
《量子场论导论》压在上面，而那本《凝聚态物理前沿》则被抽出来，斜斜地靠在笔筒上！
书架！
她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三层小书架。
她平时看书很杂，书脊高度参差不齐，摆放也相对随意。
但现在，目光所及的那一层，几本高度相近的平装书，被严格地按照书脊高度——从矮到高——重新排列过了！
整齐得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而那些高度差异较大的精装书，则被挤到了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如同粘稠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它没有破坏，没有掠夺，只是用一种精确到刻板的方式，重新“整理”了林薇的世界。
这种秩序，透着一种无视主人意愿的、居高临下的冷漠，比单纯的破坏更令人毛骨悚然。
“谁干的？！”
林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愤怒而变得尖锐，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她猛地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窗帘后？
阳台门后？
储物间？
——只有沉默的家具和冰冷的墙壁。
没有人。
没有任何闯入的痕迹。
门窗紧闭，完好无损。
难道是……那个让冰箱门开关、偷走奶昔的“东西”？
它不仅能移动物体，还……有强迫症？！
这个想法荒谬绝伦，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逻辑。
实验室里那条凌晨三点准时发疯的蓝线，家里这些精准得如同程序设定般的“秩序化”事件……它们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吗？
一种超越了她认知范围的、冰冷的、程序化的存在？
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之前的烦躁和荒谬感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未知的寒意所取代。
她感觉自己的公寓不再安全，不再熟悉。
每一件被移动过的物品，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嘲笑着她建立在物理定律之上的世界观。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让她打了个激灵。
目光慌乱地扫视着，最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的浴室门上。
磨砂玻璃后，透出里面一片模糊的、暖黄的光晕——她习惯睡前开着一盏小夜灯。
不知为何，看着那扇门，看着门后那片朦胧的光，一种强烈到让她头皮发麻的不安预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下沉。
仿佛那扇门后，那片朦胧的光晕里，隐藏着这一切谜团的最终答案……或者说，是更深的、无法想象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
去洗澡？
这个平时再寻常不过的念头，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和心悸。
水汽……镜子……封闭的空间……实验室的蓝线、冰箱门的自启、消失的奶昔、被重新排列的靠垫和书籍……这些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都诡异地指向了那扇磨砂玻璃门后，那片被暖黄光晕笼罩的、水汽氤氲的空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