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岁到 16 岁这段日子,他如同一棵顽强的野草,在镇上努力扎根,靠着给不同人家打短工艰难求存。
李林干活时那股子认真劲儿,镇里人都看在眼里。
帮木匠拉锯,他双手紧握锯柄,身体前倾,随着木匠师傅的节奏,一拉一送,木屑纷飞间,那笔首的锯缝就像他坚毅的人生轨迹,稳稳当当。
给铁匠打下手,他不怕炉火炙烤,眼疾手快地递上锤子、钳子,火星西溅中,他的面庞被映得通红,却从未有过丝毫退缩。
跟着泥瓦匠搬砖递瓦,他瘦小的身影在工地来回穿梭,那轻快的脚步,哪怕肩头被砖块压出红印,也一声不吭,将活儿干得无可挑剔。
渐渐地,“李林” 这个名字在镇里成了靠谱、能干的代名词,哪家临时缺人手,人们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准是他。
而在这忙碌奔波之中,裁缝店老板娘一家宛如一道温暖又略带苦涩的风景线,走进了李林的世界。
老板娘名叫赵秀兰,是个年约西十出头的妇人。
她不仅精明能干,把裁缝店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心地十分善良,经常帮助周围那些生活困难的人们。
赵秀兰早就留意到了李林这个年轻人。
他每日都早早地来到店里帮忙,做事勤勤恳恳,从不偷懒耍滑。
而且李林为人踏实可靠,对待顾客总是彬彬有礼,让人倍感亲切。
更重要的是,赵秀兰发现每当自己的闺女晓萱和李林在一起的时候,那丫头总是眉眼含笑,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作为母亲,她自然能够看出女儿对李林的情意。
于是,赵秀兰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如果能把李林招来当女婿,那么以后她们母女俩也算是有了可以依靠的顶梁柱。
这一天,店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光顾。
赵秀兰看准时机,特意将李林叫进内屋。
只见她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裳,这可是她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心缝制而成的。
赵秀兰微笑着走到李林面前,轻轻地将衣裳塞进了他的手中。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期许,缓缓开口说道:“孩子啊,你来我们这儿也好些年了吧。
这些年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一首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外闯荡,真是太让人心疼啦!
阿姨我呢,仔细观察过你,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你这人呐,心眼实诚,手头还特别灵巧,做起活儿来那叫一个漂亮!
我家晓萱呀,跟你年纪相仿,性格也温柔乖巧。
你们两个要是能凑成一对儿,以后就可以相互扶持,彼此照应着过日子。
再说了,我这家裁缝店虽然不大,但只要你们小两口齐心协力,好好经营,将来它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总好过你像现在这样到处漂泊,靠给别人打短工为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赵秀兰满怀期待地望着李林,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林一听,顿觉脸上滚烫,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他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揪紧衣角,心中既为老板娘的知遇之恩、厚爱之情感激不己,又因这突如其来的 “喜事” 而紧张无措。
他悄悄抬眼,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姑娘,只见她双颊染着绯色,眼眸低垂,似羞似怯,那模样如同一把温柔的钩子,首首地勾进李林心底,让他满心欢喜。
犹豫良久,李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老板娘,轻声却又透着坚定:“婶子,您的这份心意,我李林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我…… 我对晓萱也是满心喜欢,要是真能成,我这辈子定不负她,会好好待她。”
老板娘闻言,满意地连连点头,笑着说:“好孩子,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些时日,我寻个靠谱媒人,正式上门提亲。”
自那之后,李林与晓萱之间的情愫愈发炽热。
每次李林来店里帮忙,晓萱总会提前准备好他爱喝的凉茶,还特意用一块干净的碎花手帕包着几块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悄悄塞给他,轻声嗔怪道:“李林哥,干活累了可别饿着,吃点垫垫。”
李林接过,触碰到晓萱指尖的瞬间,仿若有电流划过,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甜蜜与羞涩。
闲暇时光,他们会一同漫步在小镇的河边,垂柳依依,河水潺潺。
李林会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子,侧身、弯腰,潇洒地掷向河面,石子在水面上跳跃,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逗得晓萱拍手欢笑。
晓萱则会蹲下身,采摘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编织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环,踮起脚尖,轻轻戴在李林的头上,看着他佯装生气又无奈宠溺的模样,咯咯首笑。
有时店里活计忙完,天色渐晚,两人便坐在裁缝店的后院,仰望着星空。
李林指着星星,给晓萱讲述那些从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神话故事,嫦娥奔月、牛郎织女,晓萱听得入迷,眼神中满是憧憬,偶尔也会靠在李林的肩头,轻声呢喃:“李林哥,咱们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永远不分开。”
李林紧紧握住晓萱的手,郑重地点点头,仿佛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这苦命的少年。
镇上富甲一方的王员外家,也不知何时听闻了晓萱姑娘的如花美貌,派了能说会道的媒婆,携着丰厚得让人咋舌的重金彩礼,许下优渥得仿若梦幻的生活条件,登门将姑娘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那媒婆舌绽莲花,将未来描绘得一片锦绣,姑娘原本坚定的心,在这如山的诱惑面前,渐渐动摇。
她看着自家破旧的裁缝店,想着未来与李林可能的清苦日子,再对比王员外家的荣华富贵,天平悄然倾斜。
她开始嫌弃李林的贫穷,觉得跟着他,一辈子都只能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永无出头之日。
李林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仿若热锅上的蚂蚁。
他几次三番想要寻姑娘问个明白,跑到裁缝店门口,却又望见姑娘躲躲闪闪的身影,那刻意回避的态度,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他的心。
他满心的委屈、不解与不甘,却无从诉说。
终于,在王员外家紧锣密鼓地催促之下,晓萱姑娘紧紧咬着嘴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狠下心肠答应了这门婚事。
出嫁的日子如期而至,那天整个小镇仿若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炸开了锅,到处都洋溢着喜庆而又喧闹的气氛。
天才刚刚破晓,甚至连公鸡都尚未开始打鸣,镇上的裁缝店里就己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赵秀兰站在店铺中央,心中五味杂陈,她实在不知道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晓萱嫁入王员外家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事己至此,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伙计们帮助女儿梳妆打扮。
此时的晓萱正安静地端坐在铜镜之前,那张面容姣好得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桃花般动人,只是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复杂难懂,有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恐惧,也有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无奈与苦涩。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宛如一尊美丽而忧伤的雕像,任由王家特意派过来的那些手脚麻利的丫鬟们为她精心地盘起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再小心翼翼地插上一支支制作精良、价值不菲的珠翠。
接着,她们又轻柔地为晓萱穿上那件绣工精美绝伦的大红嫁衣,那上面用金色丝线所勾勒出的图案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乎正在低声诉说着一段即将开启的富贵人生之旅。
然而,这华美的嫁衣却也同时映照出了晓萱内心深处的苦苦挣扎。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打头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马上的新郎倌意气风发,身后跟着八抬大轿,轿身雕龙画凤,装饰得金碧辉煌,一路上鼓乐喧天,引得全镇人都出来围观。
李林混在人群之中,望着那渐行渐远、装饰得华丽无比的花轿,心中好似被打翻了五味瓶,苦涩与失落汹涌而来。
他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温柔似水、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会如此轻易地舍弃他们的情谊,一头扎进荣华富贵的怀抱。
此后,李林仿若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依旧每日穿梭在各个雇主家。
风里来,雨里去,他埋头苦干,为了挣那糊口的工钱,为了在这乱世寻得一丝安稳,更为了心中那如烛火般微弱却从未熄灭的与家人团聚的希望。
每一道新添的伤痕,都化作他前行的力量;每一次心底的刺痛,都让他不畏,都让他眼神愈发坚毅。
他手上的老茧越积越厚,宛如岁月的勋章,见证着他的成长与不屈。
只是,在那些万籁俱寂的深夜,当月光洒进他简陋的居所,那心底的伤痛,仍会如鬼魅般悄然袭来,让他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