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那本冰凉沉重的诗集,穿行在湿滑曲折的回廊下,一路疾步回到了西厢偏院。
身后花厅残余的暖香、虚伪的寒暄与那些意味深长的笑语,早己被重重冰冷的雨帘彻底隔断、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耳边只剩下她自己急促得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窗外那无边无际、仿佛要淹没一切的淅沥雨声,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吱呀——”她反手用力关上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纤细的脊背紧紧抵着冰凉粗糙的门板,仿佛借此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缓缓滑坐在地。
那本泛黄陈旧的诗集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抱在胸前,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春衫渗入肌肤,那感觉不像是一本书,更像是一块万载不化的寒冰,或是一块烧红后骤然冷却、带着恶意的烙铁,烫得她心口生疼。
螭龙纹…那个低眉顺眼、看似普通的小厮,在递茶时袖口那一闪而逝、几乎难以捕捉的暗色绣纹,如同最诡异的鬼魅,反复在她眼前晃动,挥之不去,刻入骨髓。
前朝皇族近卫独有、秘不外传的螭龙暗徽!
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自称游学京城的寒门才子的随从身上?!
是难以置信的巧合?
还是…他根本就是…她猛地掐断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血液都冻结了。
冷静。
必须冷静下来。
她猛地深吸了几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几近崩溃的神经镇定下来。
腕间那串姜伯所赠的、再普通不过的木珠无意中贴上皮肤,那微凉且粗糙的触感,让她纷乱如麻、几乎要炸开的心绪奇迹般地稍稍沉淀了一丝。
她挣扎着站起身,将那本仿佛重逾千斤的诗集,小心翼翼、如同放置什么极易碎裂的珍宝般,放在琴案之上。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雨云过滤得极其微弱惨淡的天光,她屏住呼吸,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起这本书。
书皮是深蓝色的细布,历经岁月,己然褪色发白,边缘磨损得厉害。
封面上《南山集》三个字,是前朝流行的馆阁体,笔法清瘦孤傲,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倔强,确似前朝落魄文人的风格。
纸张泛黄脆弱,边角有细密的虫蛀痕迹,墨色也因年代久远而略显黯淡不均。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像是一本真正的、流传己久、饱经风霜的前朝诗集,带着历史的尘埃与沉重。
他方才在花厅之上,与父亲谈笑风生间,状似无意地提及《山河赋》,此刻又“赠”她《南山集》…皆是前朝极为敏感、暗藏机锋、曾被严查禁毁的文集!
其试探之意,己然***得近乎嚣张,几乎不加掩饰!
他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确认她前朝遗孤的身份?
将她这“余孽”揪出,以换取滔天功勋?
还是…另有所图,有着更深、更可怕的谋划?
姜芜指尖微颤,取过火折子,点亮了琴案上一盏小小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怯生生地跳跃起来,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她纤细孤寂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长长的,晃动扭曲,如同无所依归的鬼影。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极轻极缓地翻开那沉重的封面,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沉睡的恶魔。
扉页是空白的,只有岁月留下的淡黄痕迹。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翻页。
纸张脆弱,发出窸窣的轻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第一首诗,是常见的咏物诗,辞藻华丽堆砌,意境却平平。
第二首,抒写羁旅愁思,并无太多新意。
第三首…她的指尖猛地顿住了,呼吸也随之骤然屏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第三首诗所在的那一页,那纸张的色泽、厚度与周围似乎存在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差别!
仿佛被人以高超技艺精心替换过了一页!
而这一页上所载的诗文…”孤云出岫本无心,何事随风入旧林?
朱门酒肉今犹盛,铜驼荆棘故园深。
金谷己空徒坠泪,玉箫声断枉凝音。
欲寻解语当年事,碧落黄泉何处寻?
“姜芜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这绝非《南山集》中应有的诗!
这诗文字字句句,皆是要人命的穿肠毒药!”
孤云出岫“暗指前朝皇室飘零无依,无所凭靠;”朱门酒肉“***裸地讽喻当朝新贵奢靡无度,不顾民生;”铜驼荆棘“更是首指故国沦丧、宫阙倾颓之悲凉!”
金谷园“、”玉箫“皆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宫苑旧典与典故!
这分明是一首隐藏极深、包藏祸心、抒发刻骨亡国之痛、寻觅离散旧主的诗!
是足以让整个家族万劫不复的逆诗!
而最后那句”欲寻解语当年事,碧落黄泉何处寻?
“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恶毒地叩问:前朝旧事秘辛,还有谁知晓?
旧主遗落民间的血脉,今在何方?!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精心编织的、裹着糖霜的、极其恶毒的致命陷阱!
若她真是那养在深闺、不识愁滋味、对前朝旧事一无所知的庶女,或许根本看不懂诗中深藏的机锋与隐喻,只当是寻常伤春悲秋之句。
但若她真是那前朝遗孤,自幼被暗中教导,熟知旧典,心怀故国仇恨与隐秘,骤然见到此诗,心神激荡震撼之下,眼神、表情、气息…必有无法完全掩饰的异样!
他甚至不屑于过多掩饰这试探的意图,这***裸的挑衅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居高临下的戏谑与笃定。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噼啪轻响,映得姜芜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窟,指尖冰凉。
他知道了什么?
他究竟怀疑了什么?
是那日她情急之下奏出的、母亲亲手所授的《金缕曲》露了破绽?
还是她身上存在着某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前朝皇族的细微印记?
或是…姜伯那里出了纰漏?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窒息。
不能慌。
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她死死攥紧袖口,指甲用尽全力深深掐入掌心柔嫩的皮肉之中,剧烈的痛楚***着神经,让她几乎被恐惧冲散的混乱思绪重新凝聚起来,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既然还需用诗试探,便说明他尚未确定,手中并无实证。
否则,此刻来的就不是这本人畜无害的诗册,而是东厂那些如狼似虎、锁链加身的缇骑了!
还有周旋的余地。
还有一线生机。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首索命的诗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逐字逐句地细看,试图从中找出更多隐藏的线索,或是…一线破解求生之法。
忽然,她目光猛地一凝,呼吸再次屏住。
那诗的墨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并非全书字迹那般因年代久远而呈现出的均匀黯淡,这一页的诗句,字与字之间的墨色深浅略有差异,尤其是那几个关键词——”旧林“、”朱门“、”铜驼“、”金谷“、”玉箫“、”碧落黄泉“…其墨色似乎比旁边寻常的字要…更新上一点点?
更黑一点点?
那差异极其极其细微,若非在这摇晃的油灯下凝神细观,心神高度集中,几乎根本无法察觉!
这不是一本真正的、流传百年的古旧诗集!
至少这一页,是后来有人精心伪造、替换进去的!
伪造者技艺高超到了骇人的地步,几乎做到了以假乱真,却终究在细微的墨色浓淡上,留下了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破绽!
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用一本真正的、流传在外的禁书来试探,岂不是更能激起反应,更能取信于人?
除非…他并非仅仅想用诗的内容本身来试探她的反应,而是…姜芜脑中如同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一个更大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骤然浮现出来,让她浑身血液几乎逆流!
除非这诗本身,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谜面!
他真正想试探的,是她能否看懂诗中之谜,并解开它!
而解开这个致命谜题的关键线索或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新旧墨色的细微差异所指代的事物之中?
或者…更深处?
她的心跳再次疯狂加速,撞击着胸腔,这一次,却并非全因恐惧,更夹杂着一丝于绝境中窥见生路的、极度紧张的锐利与清醒。
她重新拿起那本诗集,不再去看那足以将她拖入万丈深渊的诗句内容,而是强压下颤抖,更加仔细地检查起书的装帧细节。
线是陈旧的麻线,纸张的质地、虫蛀的痕迹都天衣无缝…她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抚过扉页那处空白之地,那里…似乎比别处略微厚实了那么一点点,手感有极其细微的差异…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纸张古老纹理完美融为一体的凸起。
她眼神骤然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发间拔下那根母亲留下的、簪头被磨得极其尖利的素银簪子。
她用那冰冷的簪尖,屏住呼吸,以极其稳定却又轻巧到极致的手法,沿着那几乎无法凭触感感知的凸起边缘,轻轻地、缓缓地划开。
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与周围纸张色泽完全一致的伪装修补纸片,被悄无声息地掀开了一角。
纸片之下,扉页的夹层之中,赫然露出一个极小却极其清晰、用鲜艳朱砂精心绘制的图案!
那图案复杂而古奥,线条凌厉盘绕,透着一股久远的肃杀与威严,像是一种传承古老的家族徽记,而其核心,正是一条盘踞怒目、獠牙毕露、栩栩如生、仿佛欲择人而噬的——螭龙!
赵家的将门暗徽!
果然是他!
镇国公赵家!
那个在前朝便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在国难当头、社稷倾覆之际,率先打开京城门户,引当朝太祖铁骑入京,最终免死狗烹、鸟尽弓藏,被太祖寻了个由头满门抄斩、烟消云散的赵家!
他竟然是赵家余孽!
他竟然没死在那场血腥清洗之中!
还改头换面,潜藏至今,甚至成了…成了如今权势熏天、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公?!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震惊与骇然,瞬间席卷了姜芜,冲击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拿不住手中那根细长的银簪,指尖冰凉得失去所有知觉。
难怪!
难怪他对前朝旧事、宫闱秘闻如此熟悉!
如此执着!
赵家曾是前朝皇室最锋利的一把刀,守护社稷,却也最终成了插向前朝心脏最致命的一柄匕首,最无可饶恕的叛徒!
他如此处心积虑地寻找前朝遗孤,是想斩草除根,向新朝表功,以保全自身?
还是想…利用这身份,达成某种更可怕、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无数纷乱恐怖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爆炸,几乎要撑裂她的头颅。
但此刻,在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之后,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点:无论他目的为何,是杀是用,她绝不能解开这个诗谜!
绝不能让他知道,她不仅看懂了这首诗中隐藏的亡国之痛与寻主之问,更看穿了他隐藏在伪装修补之下、那象征着叛徒与血腥的家族徽记!
她迅速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小心翼翼地按原样抚平、贴合,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一毫被触动过的痕迹。
然后,她死死盯着那首索命的诗,目光急速闪烁,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合乎她“姜家三小姐姜芜”身份的、天真懵懂且完全错误的答案。
一个能彻底打消他疑虑,或将他的思路引向完全错误方向的答案。
她的视线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扫过那些惊心动魄的诗句,最终,强行忽略所有敏感字眼,停留在了“玉箫声断枉凝音”这一句上。
玉箫…可引申为爱情典故,如弄玉吹箫。
碧落黄泉…白居易《长恨歌》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亦是为寻爱人。
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拿起一旁画眉用的、色泽深黑的螺黛(她房中并无笔墨),故意模仿着闺中女子偶尔兴起在书上随意涂鸦的笔触,用略显笨拙、甚至有些幼稚的字体,在那句最为关键的“欲寻解语当年事”旁,写下一个小小的、似是而非的批注:”可是寻故剑之情?
“(注:故剑情深,典故出自汉宣帝,比喻结发夫妻情意深厚,不离不弃)。
一个完全偏离了政治指向、将所有惊涛骇浪般的亡国之恨与寻主之思,强行曲解为男女之间风花雪月、相思情愁的、幼稚可笑、甚至有些俗气的答案。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吹熄了油灯,将自己重新埋入彻底的、令人心安的黑暗之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等待着。
心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疯狂跳动,如同战场上的擂鼓,一声声,沉重而急促,敲打着这漫长而煎熬的雨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令人烦躁的雨声渐渐稀疏,力道渐弱。
熟悉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外。
依旧是管家姜福那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三小姐,赵公子即刻便要启程离开金陵了,特命老奴来取回那本诗集,说是…说是方才一时拿错了,此本更为珍贵罕见,乃孤本,不便相赠,还望小姐见谅。”
拿错了?
好一个拙劣又敷衍的借口。
分明是来查验试探的结果。
姜芜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未能留住“珍本”的遗憾。
她拿起那本仿佛重若千钧的诗集,打开门,垂着眼眸,恭敬地递给姜福,轻声道:“有劳福伯奔波。
晚辈…晚辈才疏学浅,愚钝不堪,未能领会书中深意,实在…实在惭愧。”
姜福那双精明的老眼在她低垂的脸上迅速扫过,又在她递过来的诗集上停留一瞬,这才接过书,干瘪的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躬身,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依旧昏暗的廊道尽头。
姜芜缓缓关上门,背脊再次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浑身虚脱,这才惊觉内衫早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第一步,这生死攸关的第一步,她似乎…侥幸熬过去了。
前院,马车早己备好,车夫静立一旁。
赵无恤——此刻仍是那一身青衫落拓、气质温润的“寒门才子赵琰”——正与姜尚书站在门檐下含笑作别,言辞恳切,礼数周全。
姜福快步走来,恭敬地将那本《南山集》奉上:“公子,书取回来了。”
赵无恤微笑着接过,仿佛只是取回一件无关紧要的私物。
他随手翻开,目光却精准如鹰隼,瞬间便落在那首诗旁,那行用眉黛写就的、略显幼稚笨拙的批注之上。”
可是寻故剑之情?
“他盯着那行小字,嘴角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笑意,几不可察地缓缓消失殆尽。
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先前所有刻意流露出的玩味、探究与那一丝虚假的暖意,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与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故剑情深?
她竟将这首字字血泪、藏着国仇家恨、寻觅旧主踪迹的索命诗,完全曲解成了儿女情长、男女之间的相思情愁?!
是当真蠢钝无知到了极点,读书只读表面,完全看不懂诗中深藏的机锋与隐喻?
还是…敏锐警惕到了极致,心机深沉如海,用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错误答案,精准地规避了所有可能的风险?!
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抚过扉页那处极其隐秘的微微凸起之处——那里光滑平整,毫无任何被外力触动、揭开过的痕迹。
“赵公子?”
一旁的姜尚书见他盯着书页,神色莫测,久未言语,不由小心地出声唤道。
赵无恤瞬间收敛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脸上如同变戏法般重新漾起那春风般和煦的笑意,“啪”地一声合上书册,语气轻松自然:“无妨,一点小事。
今日多谢姜大人盛情款待,晚辈受益匪浅,尤其是…”他话语微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西厢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玩味,“…贵府三小姐,天真烂漫,心思单纯,甚是有趣。”
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真心夸赞一位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小女拙劣无知,让公子见笑了。”
姜尚书连忙谦逊地拱手,心中却暗自嘀咕诧异,这位来历不凡、眼高于顶的赵公子,似乎对那个一向不起眼、甚至有些畏缩的庶女,过分关注了些?
这并非好事。
“雨停了,晚辈也该告辞了,京城尚有要务。”
赵无恤拱手作别,姿态潇洒地转身,踏上马车。
车帘垂下的瞬间,他脸上所有刻意维持的、温润如玉的笑意顷刻冰封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冰冷与阴郁。
他低头,再次看向诗集中那处刺眼的批注,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脆弱泛黄的书页捏碎变形。
“天真烂漫…心思单纯…”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眸中寒光凛冽,锐利如淬毒的刀锋,仿佛要穿透车壁,钉死在那西厢少女的身上,“姜芜…但愿你真的…如此‘单纯’。”
否则…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上残留的积水,发出湿漉漉的声响,驶离了姜家那高大却压抑的门楣,逐渐融入江南雨后氤氲着水汽、迷离而冰冷的夜色之中。
车厢内,光线昏暗。
赵无恤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通体温润、雕工狰狞的白玉螭龙佩,玉佩在他指尖缓缓转动着,流转着冰冷而幽暗的光泽,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雨后的江南夜景,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无人能窥知其深处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良久,他薄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期待与…狩猎般的兴味。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