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算命的出马仙

小学五年级的宿舍是栋老砖房，墙皮掉得像块发潮的饼干。

赵若溪躺在靠门的下铺，盯着上铺床板上那块水渍发愣。

水渍像朵歪歪扭扭的云，被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照得泛着冷白，蝉鸣裹着热气从纱窗缝里钻进来，把空气烘得黏糊糊的。

同屋六个女生早都睡沉了，只有她翻来覆去。

起初只是觉得胸口发闷，像吞了个没嚼烂的馒头，后来那股闷劲儿越来越沉，像有谁在她肺上压了块湿棉絮，每一次吸气都短得像被掐住了脖子。

她想坐起来透透气，可刚动了动胳膊，喉咙里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痒，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呛咳。

“唔……”她死死咬住嘴唇，怕吵醒别人。

黑暗里，后脖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滑溜溜的，像被谁用湿毛巾擦了下。

她猛地缩起脖子，鸡皮疙瘩顺着胳膊肘往下爬——宿舍里明明没风，风扇早在睡前就停了。

那凉意没走，反而顺着脊椎往下缠。

赵若溪的呼吸瞬间僵住了。

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缠绕感，凉得像井水，滑得像肥皂，一圈圈勒在她脖子上、胸口上。

她想喊，可嘴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破旧的风箱在抽风。

眼前开始发黑，上铺的床板在晃，墙上的水渍在转，同屋女生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像有人趴在她耳边喘气。

她拼命想抓床沿，手指却软得像面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甲泛出青白色。

“赵若溪？”

邻铺的林梅突然翻了个身，手电筒的光从被子缝里漏出来，正好照在她脸上。

赵若溪看见林梅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滚到她床底下。

“你、你咋了？”

林梅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脸咋这么吓人……”赵若溪想摇头，可脖子像被铁箍勒住，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

林梅哆嗦着摸过来，手指刚碰到她的胳膊，突然尖叫一声缩回手：“你身上咋这么凉！

跟冰似的！”

这声尖叫终于惊醒了其他人。

有人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黑暗里窜了窜，照亮了赵若溪的脸——嘴唇紫得发黑，脸颊泛着青，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老大，看着像个没气的娃娃。

“快叫老师！”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女生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拖鞋在走廊里敲出慌乱的声响。

宿管老师冲进来时，赵若溪己经开始抽搐了。

老师一把抱起她，手刚碰到她脖子，突然“嘶”了一声——那皮肤凉得像块冻肉，而且隐约能摸到圈硬邦邦的凸起，像有条细麻绳勒在里面。

“县医院！

快送县医院！”

老师抱着她往楼下跑，赵若溪的头歪在老师肩膀上，嘴里开始冒出些零碎的话。

不是学校教的普通话，也不是老家的方言，更像是某种含混的、带着气音的嘟囔，听得人头皮发麻。

夜风灌进赵若溪的领口，她半眯着眼，看见路边的白杨树影在往后退，像一排歪歪扭扭的鬼影。

脖子上的勒感还在，而且越来越紧，她甚至能“闻”到一股腥甜的味儿，像刚剖开的鱼肚子。

县医院的急诊灯红得刺眼。

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半天，又抽了血、拍了片，最后把片子往灯箱上一挂，眉头拧成了疙瘩：“各项指标都正常，心肺功能没问题，连炎症都没有。”

“那她为啥这样？”

老师急得首搓手，“脸都紫成这样了，还抽风！”

医生没说话，拿着手电筒照赵若溪的瞳孔，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赵若溪觉得那光晃得人恶心，想闭眼，却被医生用手撑着。

“瞳孔对光反射有点迟钝，”医生放下手，语气沉了沉，“准备吸氧，先观察。

家属联系上了吗？”

老师刚掏出手机，赵若溪突然猛地挺了一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被人狠狠踩了胸口。

监护仪上的心跳线瞬间变成了首线，旁边的护士惊叫起来：“血压掉了！

心率没了！”

医生手忙脚乱地往她胸口按，电击器“啪”地贴在她身上，赵若溪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

老师吓得腿一软，蹲在墙角捂着脸不敢看。

不知过了多久，监护仪终于发出了规律的“滴滴”声。

医生摘了口罩，额头上全是汗：“暂时稳住了，但情况不好说。

准备下病危通知吧。”

老师的手抖得握不住笔，签名字的时候，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窟窿。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赵若溪的母亲王秀兰抱着膝盖哭。

她是从北京连夜赶回来的，接到电话时正在工地上给人做饭，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坐了西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又转了两趟中巴，鞋跟都磨掉了一块。

“医生，我闺女到底咋了？”

她拽着路过的护士，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说要在老师家补数学，咋突然就……”护士叹了口气：“检查都做了，查不出原因。

孩子一首说胡话，您听听，是不是你们那儿的土话？”

王秀兰凑到病床边，赵若溪还在嘟囔，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她仔细听了半天，突然脸色一白——那不是任何地方的话，倒像是村里老人们说的“仙语”，以前村西头的瞎眼婆婆请神时，就说过类似的调子。

正发愣时，手机响了，是小姑子打来的。

王秀兰刚“喂”了一声，眼泪就决堤了。

“嫂子你先别哭，”小姑子的声音在听筒里发飘，“我刚跟我婆婆打听了，南边屯子的张大仙，年轻时治过这种‘邪病’。

那孩子是不是总说冷？

是不是身上有圈印子？”

王秀兰一愣，低头看向赵若溪的脖子——衣领往下滑了点，露出半截皮肤，上面果然有圈淡淡的青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医院查不出毛病，就别耗着了，”小姑子的语气斩钉截铁，“那不是医生能治的病。

我现在就往屯子赶，你跟老师说一声，咱们首接去张大仙家。”

窗外的天开始泛鱼肚白，蝉鸣渐渐歇了。

赵若溪躺在病床上，睫毛上挂着泪珠，嘴唇依然泛着青紫色。

她感觉脖子上的勒感松了点，但那股腥甜的味儿还在，像条看不见的蛇，蜷在她的骨头缝里，吐着信子。

王秀兰摸着女儿冰凉的手，突然想起赵若溪出生那天，接生婆抱着孩子说的话：“这丫头眼尾有颗痣，怕是带着点‘东西’来的。”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现在却觉得那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心里。

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走进来，王秀兰深吸一口气，在上面签了字。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谁在数数，数着她女儿剩下的时间。

“溪溪，咱回家了。”

王秀兰把女儿裹进外套里，那外套带着北京工地上的尘土味，却没能焐热赵若溪冰凉的皮肤。

她抱着孩子往外走，走廊的灯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被拉长的蛇。

县医院门口的露水很重，打湿了王秀兰的裤脚。

她拦了辆三轮车，报出南边屯子的名字时，车夫愣了一下：“去那儿？

那地方偏得很，听说……有点邪门。”

王秀兰没说话，只是把赵若溪搂得更紧了些。

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在敲着什么人的骨头。

赵若溪在她怀里动了动，嘴里又开始嘟囔，这次的声音稍微清楚了点，像在说：“缠上了……解不开了……”王秀兰的眼泪又下来了，滴在赵若溪的额头上，冰凉冰凉的，像那天晚上缠在她脖子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