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躺进重症监护室当晚,相伴五十多年的老婆毫不犹豫地放弃治疗。
然而正要签字时,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疑惑道:
“你爸叫什么来着?”
儿子脸上写满不耐烦,暴躁地拿出手机翻找我的身份信息。
许久,翻找无果。
等着签字的苏明雪突然黑了脸,重重把笔砸在我身上,指责埋怨:
“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事,都快死的人了,就不能安生点?”
“出门前自己不会把身份证带好?说啊,你叫什么?”
我无声张了张口。
眼泪一点点渗进皮肤里,冰冷刺骨。
视线一片模糊,意识也渐渐恍惚。
可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质问声。
冷漠、烦躁,几十年来如一日的嫌弃。
苏明雪从来不记得我的名字。
她对我的称呼简单到可笑:“喂,哎,那个谁。”
更多的时候,她会阴阳怪气地喊我“资本家的少爷”。
我活成了那个家的透明人,失去了名字、身份,和尊严。
人之将死,幡然醒悟。
重活一世,我果断选择离婚,远赴沿海办厂经商,离苏明雪能多远有多远。
可她却疯了似的找到我,哭到哽咽:
“顾颂年。”
“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颂年,陪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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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我重生回到了给儿子办理出生证明的这天。
产床前,苏明雪拿着那张空白的出生证明,不耐烦地扔到了我身上:
“那个谁,赶紧签你的名字。”
“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麻烦,我生的孩子,不知道要你的名字有什么用?”
我怔了一瞬。
心口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一幕,突然和前世她把笔重重砸在我身上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同样的不耐烦,同样的,一脸冷漠不在意。
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薄薄的纸张上,简单的资料栏里,苏明雪详细地填写了所有的信息。
她的。
刚出生儿子的。
体重,身高,甚至出生时间精确到秒,都写得清清楚楚。
白纸黑字间,唯有父亲姓名那一栏,空白着。
字里行间都是无声嘲讽,她不是记不住。
而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难堪,故意用这种方式磨掉我的心气、骄傲。
最终,成为她能理直气壮指使的透明人。
也不知道前世我死后,那张放弃治疗的单子,最终有没有填写上我的名字?
还是说,她会在那几个日常对我的呼来喝去里,选一个写上去?
苏明雪倨傲地看着我,眼底闪过一抹有恃无恐。
出言讥讽:
“喂,不是我说,像你这种资本蛀虫,就不应该把名字写上去。”
“也是现在政策好了,不然就你,也配和我结婚?”
“我苏家几代根正苗红,可别因为你这种人,影响了我儿子的一生。”
苏明雪嘲讽的话里,是杀人诛心的恶意。
她知道我在意什么,所以,不止一次地把我的出生、过往当成刀子,一刀接一刀往我心脏上捅。
钝刀子割肉,鲜血淋漓,却又不致命。
前世,我死死咬着唇,强忍屈辱问她:
“小宝也是我的儿子,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就不配出现在他的出生证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