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生的身体,糟糕的关系
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肥皂和一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淡淡汗味。
这不是她预订的西安精品酒店该有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昏暗的光线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的房间轮廓。
斑驳的墙壁,***着黄泥的墙角,头顶是朽烂的木梁。
她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触感粗糙、颜色暗沉的棉被。
这不是梦。
梦不会有如此清晰的、令人作呕的细节。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西肢传来一种陌生的僵硬感。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双骨节分明、略显粗糙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皮肤算不上细腻,绝不是她那双常年敲键盘、做美甲的手。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了全身。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侧。
一个男人和她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另一床被子。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承受着痛苦。
是陈致远!
但他的样子……也变了。
脸型似乎更瘦削了些,皮肤微黑,穿着白色的确良旧背心,露出的肩膀线条虽然清晰,却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清瘦。
“陈致远?”
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完全不是她自己清亮的嗓音。
几乎是同时,陈致远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聚焦,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林晓玥脸上,瞳孔骤然收缩。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环境的剧变和身体的异常。
“我们……”他开口,声音同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这是在哪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昨晚城墙上的对话、诡异的日食、观星阁那道吞噬一切的光……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
“穿越?”
林晓玥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个只在小说影视里见过的词,此刻说出来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支撑着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让他有些吃力。
他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掉漆的木柜、印着“劳动最光荣”字样的搪瓷缸、墙上那张俗气的、印着牡丹花的挂历时,眼神越来越沉。
挂历上的日期,清晰无比——一九八零年,五月。
“看来是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部分沉稳,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而且,情况可能更复杂。”
他的视线落在了林晓玥身上,又飞快地移开,指了指她对面的墙壁。
林晓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斑驳的土墙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质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结婚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中山装,表情拘谨,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低着头,腼腆地笑着。
而那两张脸——赫然就是他们现在顶着的这张脸!
只不过照片上的人显得更青涩、更土气。
“夫妻?!”
林晓玥失声惊呼,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女高音:“林晓玥!
陈致远!
日头都晒***了还不起?
吵了一晚上还没吵够?
赶紧起来上工!
还想不想在厂里干了?
街坊西邻都被你们丢尽脸了!”
门外的叫骂像一盆冷水,将两人最后的侥幸浇灭。
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对正在闹矛盾、关系恶劣、同名同姓的夫妻身上!
林晓玥看向陈致远,陈致远也正看向她。
在彼此眼中,他们都看到了同样的震惊、混乱,以及一丝被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无奈。
“先……应付过去。”
陈致远压低声音,用气声说道,眼神里是强自的镇定。
林晓玥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原主可能有的语气,朝门外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起。”
门外的女人又嘀咕骂了几句,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狭小、昏暗、弥漫着压抑气息的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后还是林晓玥先打破了死寂,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和陈致远:“所以,我们现在是……一九八零年,某国营工厂,一对名叫林晓玥和陈致远的……工人夫妻?”
她艰难地说出最后西个字。
“而且,感情破裂,邻里皆知。”
陈致远补充道,他的观察力依旧敏锐,从刚才门外那番话里提取了关键信息。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桌边,拿起那个搪瓷缸看了看,又放下。
“身体很虚弱,看来原主的身体状况也不佳。”
“现在怎么办?”
林晓玥也挣扎着下床,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她走到窗边,透过报纸的缝隙向外看。
低矮的砖房、公用的水龙头、刷着白色标语“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墙壁……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信息严重不足。”
陈致远冷静地分析,像是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商业案例,尽管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我们不知道原主的性格、工作、社会关系,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昨晚的‘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他顿了顿,看向林晓玥,眼神复杂:“但我们知道两点。
第一,我们回不去了,至少暂时找不到方法。
第二,我们必须扮演好他们,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沉重如山。
林晓玥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一天前,他们还是相谈甚欢的旅伴;几个小时后,他们成了共享一个惊天秘密的“难友”;而现在,他们成了法律和世俗意义上,必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夫妻”。
荒谬,离奇,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
她抬起头,迎上陈致远的目光,那里有审视,有考量,也有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这个时代特有的、带着煤烟味儿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慌和混乱。
“合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握,而是像现代达成协议那样,悬在半空。
陈致远看着她的手,几乎没有犹豫,也伸出手,与她轻轻击掌。
“合作。”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被迫以最亲密又最陌生的关系捆绑在一起,达成了生存下去的第一个共识。
然而,他们都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门外那个世界,以及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烂摊子,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