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晞,此刻必须彻底成为“林小雨”,站在这个冰冷而华丽的牢笼中心,开始了她的生存与侦察。
房间里的空气带着新打扫过的清新剂味道,混合着一丝长期无人居住产生的、极淡的尘埃气。
她像一只初次进入新领地的猫,看似怯生生,实则警惕地巡视着每一个角落。
脚步放得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怕留下过于清晰的印记。
她先检查了浴室,干湿分离,设施顶级,毛巾和洗漱用品是全新的,但并非特别昂贵的品牌,符合一个被“临时收留”者的身份。
她打开水龙头,水流无声而充沛,她用手接了一点,凑近鼻尖嗅了嗅,没有任何异味。
接着是卧室区。
床很大,床垫柔软,但灰色的床品同样透着冷感。
她拉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孤零零的衣架。
窗边那盆绿植是常见的绿萝,长势不错,叶片擦拭得很干净,但盆底与托盘接触的边缘,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水渍,显示它被定期浇灌,但并非刚刚特意为她准备。
这些细节让她初步判断,这个房间并非长期为“客人”准备,更像是闲置的客房,她的到来,并未让这里提前做太多刻意的安排。
这符合陆止深那看似一时兴起的行为。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上——监控摄像头。
镜头正对着床和大部分活动区域。
果然,他不会给她任何真正的隐私。
苏念——林小雨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种不安和拘谨。
她走到摄像头正下方的床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肩膀微微内扣,是一个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
她需要让观察者相信,她对此感到害怕和无所适从。
维持这个姿势大约十分钟后,她像是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抱着那本《梦的解析》,小心翼翼地走到靠墙的单人沙发边,蜷缩进去,将书本摊开在膝盖上,仿佛这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这个位置,恰好处于摄像头视野的边缘,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被持续正面监控的不适感,也符合一个试图寻找角落隐藏自己的怯懦者的心理。
书本摊开,她的目光落在字句上,心思却早己飞速运转。
陆止深带她回来,目的绝不单纯。
看穿她的伪装?
可能性极高。
那他为何不揭穿?
是觉得有趣,像猫捉老鼠般戏耍?
还是想利用她,引出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或者,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一个她这样的“局外人”来充当某种角色?
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当务之急,是熟悉环境,摸清这座别墅的基本布局,尤其是陆止深的活动核心区域——书房的位置,以及可能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还有,了解这里的“规则”和人。
傍晚六点整,门外传来了三声克制而规律的敲门声。
林小雨像受惊般从沙发上弹起,书本都差点滑落。
她慌忙扶好眼镜,小跑着过去开门。
门外是那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佣,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
“林小姐,您的晚餐。”
女佣的声音平淡无波,眼神快速扫过房间内部,像是在确认一切无恙。
“谢、谢谢您。”
林小雨小声说,侧身让开。
女佣将餐车推进房间,把几碟清淡但色泽诱人的小菜,一碗米饭,一碗汤,还有一小份水果,逐一摆在靠窗的小圆桌上。
动作熟练,效率极高,没有多余的话。
“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林小雨怯生生地开口,试图建立一点微弱的联系。
“我姓张。”
女佣回答,语气没有因为她的示好而有丝毫软化,“林小姐叫我张姨就可以。
先生喜欢安静,请您用餐时也保持安静。
用餐结束后按铃,我会来收拾。”
“……好的,张姨。”
林小雨低下头,一副被教训后更加不安的样子。
张姨不再多言,推着餐车离开了。
房门再次关上。
林小雨走到餐桌前坐下。
食物很精致,味道也不错,但她吃得味同嚼蜡。
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任务,同时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动静。
她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似乎是张姨在忙碌,偶尔还有极轻微的、像是从二楼传来的关门声。
陆止深在哪里?
他在做什么?
他会不会突然出现?
这种未知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煎熬。
晚餐后,她按了铃,张姨很快进来,沉默地收拾好餐具,再次离开。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远远地,像一片悬浮的星海,美丽,却与她无关,更衬得这栋别墅如同孤岛。
晚上八点左右,她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一步步,清晰可闻,最终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她的心跳骤然提速。
敲门声响起,比张姨的稍重,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切换回那种惶恐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表情,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陆止深。
他己经换下了白天的正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柔软的材质缓和了他些许冷硬的气质,但那双眼睛,在走廊偏冷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房间内部,最后落在她脸上。
“住得还习惯?”
他问,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公事。
“……习惯,谢谢陆先生。”
林小雨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这里……很好。”
陆止深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将手中的平板递给她:“这里面有一些基本的行为规范,和别墅的平面图。
除了标注的禁区,其他地方你可以有限度地活动。
记住我的话,安分。”
他的用词简洁首接,带着命令的口吻。
林小雨双手接过平板,触手冰凉。
“我……我知道了。”
“明天上午,李铭会送一些你的日常用品和衣物过来。”
他补充了一句,视线在她那身格格不入的旧衣服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评价,却比任何评价都更让人难堪。
“……谢谢。”
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窘迫。
陆止深没再说什么,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背影挺拔,步伐稳定,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泄露。
林小雨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每一次与他的短暂接触,都像在走钢丝。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需要她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应对和解读。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平板。
解锁后,界面很简单,只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两份PDF文档。
一份是《别墅行为守则》,条款不多,但条条清晰严厉:不准上二楼书房及主卧区;不准未经允许离开别墅;不准带外人进入;不准打听与己无关的事情;保持安静……另一份是《别墅一层及花园区域平面图》。
图纸绘制得十分精确,清晰地标注了她的房间、客厅、餐厅、厨房、健身房、影音室以及花园的路径。
而整个二楼,被一片醒目的红色覆盖,标注着“限制区域”。
这份平面图,对她而言,是意外之喜。
虽然限制了二楼,但一层的布局和花园的结构一目了然。
她可以据此规划自己的活动路径,寻找可能的监控盲区,或者观察是否有其他隐秘的通道或空间。
她将平面图仔细记在脑中,尤其是几个可能与外部管道、电路相连的功能区位置。
这一夜,林小雨睡得极浅。
陌生的环境,头顶的监控,以及潜在的危险,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瞬间清醒。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床,依照守则,将自己收拾整齐。
镜子里,“林小雨”依旧怯懦,但眼底深处,属于沈未晞的冷静正在慢慢适应这个新的战场。
七点半,张姨准时送来了早餐。
依旧是沉默的交接。
八点刚过,门铃响起。
很快,李铭带着两名穿着某高端百货制品的送货员,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林小姐,这是陆先生吩咐为您准备的。”
李铭的语气公事公办,指挥着送货员将东西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东西很多,从当季的衣物、鞋包,到护肤品、化妆品,甚至还有一些崭新的书籍和一个小型的音乐播放器。
“这……太破费了,我……”林小雨看着那堆明显价值不菲的物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
“陆先生的安排。”
李铭打断她,似乎不愿多谈,“请您清点一下,如果尺寸或款式不合适,可以调换。”
他递过来一份清单。
林小雨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品牌和品类,心里冷笑。
陆止深这是在用物质为她打造一个更符合他期待的“金丝雀”外壳吗?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她表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模样,胡乱地点着头:“都、都很好,谢谢,谢谢陆先生,谢谢李助理。”
李铭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人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林小雨,和那一堆散发着崭新气息的“馈赠”。
她走过去,手指拂过一件质地柔软的羊绒衫。
标签上的价格足以抵得上“林小雨”过去几个月的生活费。
陆止深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彼此的身份差距,也在用这种“慷慨”无形中加深她的依赖和顺从。
她不能拒绝,至少现在不能。
她需要扮演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晕,既感激又惶恐的女孩。
她开始默默地整理这些东西,将衣物一件件挂进那个空荡的衣柜,将护肤品摆在浴室的台面上。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对待珍贵物品的虔诚。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大脑并未停止工作。
她借着在客厅和房间之间走动的机会,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楼的布局。
客厅的挑空很高,显得开阔而冷清;餐厅的长桌足以容纳十几人,但看起来很少使用;厨房是开放式的,设备顶级,但同样缺乏烟火气。
整栋房子,都透着一股强烈的、属于陆止深的个人印记——高效、冷漠、秩序井然,缺乏生活的温度。
当她抱着一摞新书,准备放回房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二楼楼梯口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陆止深?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是在观察她如何对待这些“礼物”吗?
林小雨的心微微一紧,但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她只是更加放慢了动作,低着头,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抱着那摞书,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仿佛完全沉浸在拥有新物品的、单纯的喜悦与不安中。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衣柜里挂满了符合他审美的衣服,浴室里摆上了他挑选的护肤品,连消遣的书籍和音乐都被安排好了。
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塑造“林小雨”,将她纳入他掌控的轨道。
而她,必须在被他完全“塑造”成功之前,找到反击的武器。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高墙围起来的花园。
阳光洒在草坪上,看起来宁静而美好。
但她知道,这宁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的博弈。
她这只他眼中的“金丝雀”,必须学会在笼中起舞,同时,寻找着啄开笼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