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次，少放点委屈，太咸
她没停，推门进屋，反手锁死。
走廊的滴水声被隔在外面，屋里只剩莉拉那台老式炼金炉的咕嘟声，像只吃饱的青蛙在打嗝。
她甩了甩袍角，走到床边，枕头底下己经塞好了那本《月亮与银鹿》。
书脊磨得发毛，页边卷起，翻到中间那页，银鹿正用角挑开荆棘，月光洒在它肩上，像撒了层糖霜。
她刚拉起被子盖住头，门就被推开了。
“我烤了个新派！”
莉拉的声音带着刚出炉的热度，“这次加了肉桂，焦得很有艺术感！”
云昭没动，只把童话书往枕头深处按了按，手心悄悄贴上怀表。
回收站界面在脑内弹出，静音锁早己开启，齿轮咬合严密。
油灯被放在床头，光晕透过被子，染成一片昏黄。
莉拉的脚步停在床边，安静得不像她。
“你的焦味派会引来监察魔偶。”
云昭先开口，声音闷在被子里，像从井底传来。
莉拉没接话，反而伸手掀开了被角。
云昭猛地睁眼，却见莉拉正举着那本童话书，书页翻到银鹿那章，她指尖点着那行字：“真正的勇气，是承认弱点。”
云昭瞳孔一缩，右手己经摸到了枕边的水盆——她睡前特意放的，搪瓷边有点豁口，一碰就响。
“你怎么——你枕头鼓得像藏了只猫。”
莉拉笑出声，把书晃了晃，“而且大多数人说谎，眼神会闪躲，刚刚你闪躲了。”
云昭没说话。
她盯着那本书，像盯着一个被拆封的炸弹。
莉拉却突然坐下来，翻开书页，声音轻下来：“我奶奶也有一本。
她说，童话不是骗小孩的，是给不敢哭的大人看的。”
云昭的手指收紧。
水盆边缘的豁口硌进掌心。
“你懂什么。”
她冷笑，“你连甜咸都分不出来，看童话也只会觉得它在放糖精。”
莉拉脸上的笑僵了半秒，随即又扬起来：“可我能尝出焦味里的委屈，你行吗？”
云昭呼吸一滞。
就在这一瞬，她掌心一滑，水盆被碰倒，搪瓷边在床板上刮出刺啦一声。
她下意识去抓，指尖却被豁口划破，一滴血甩在被单上，红得刺眼。
眼前突然发黑。
血，血，血。
她喉咙发紧，耳朵里嗡鸣炸开，像有千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她猛地将童话书甩向莉拉：“遮住它！”
书落下的瞬间，莉拉己经扑过来，把苹果派按在血迹上。
焦黑的派皮和血混在一起，像幅抽象画。
云昭闻到了——肉桂、焦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
和母亲消失那天，厨房里最后一道甜点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眼前彻底黑了。
……再睁眼时，她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头顶是白炽灯，刺得她眯起眼。
莉拉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颗蓝色的糖，像冰做的。
“你晕了三分钟。”
莉拉把糖塞进她嘴里，“医务老师说你是情绪过载，建议多休息。”
云昭没动，舌尖尝到一股咸涩，混着淡淡的蓝莓味。
回收站界面弹出：检测到外来情绪颜料：委屈·发酵中×1，稳定性：中，可短暂替代自身情绪施法。
她突然明白过来：“你拿自己的情绪给我补检测漏洞？”
“痛觉转移派不行，那就来个‘情绪代餐糖’。”
莉拉耸肩，“反正我多的是委屈，放着也是发霉。”
云昭盯着她，半晌吐出一句：“你傻不傻？”
“你说呢？”
莉拉笑，“你藏童话书的时候，不也挺傻的？”
云昭别过头。
窗外天刚亮，炼金炉的咕嘟声还在，但节奏变了，像是被什么压着。
“你手腕那个护腕，”她忽然开口，“到底是什么？”
莉拉动作一顿。
“家传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护腕，“防烫的。”
“防烫？”
云昭冷笑，“那你昨天烤派时，它怎么从灰褐色变成深蓝了？
情绪导体都做不到这么快变色。”
莉拉没说话，手指慢慢收紧。
“你根本不是尝不出味道。”
云昭坐起身，“你是靠它感知情绪波动。
触觉替代味觉，对吧？
可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织物，它在响应某种契约频率”——和我怀表一样的。
“你有本事别用怀表！”
莉拉突然把护腕甩在桌上，“整天装高冷，谁不知道你最怕血？
刚才要不是我，你早被医务老师扒出来当实验品了！”
护腕落在床头柜上，刚好碰到了云昭的怀表。
两件东西同时震了一下。
云昭瞳孔骤缩。
回收站界面自动弹出红色提示：检测到初魔法双生契约碎片——光明/守护。
怀表内侧的星纹亮起，护腕内衬翻起一角，露出一道相同的刻痕，只是第三处凹槽空着，像是被硬生生挖走。
“你奶奶没告诉你？”
云昭抓起怀表，按在莉拉手心，“双生契约，必须两个人才能启动。”
护腕猛地发烫，莉拉手腕上的情绪颜料像活了一样，顺着皮肤往上爬，瞬间凝成一道冰蓝色屏障，把整张床罩住。
灯影在屏障上晃，像水波。
莉拉喘着气，声音发抖：“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活不过二十岁。”
云昭盯着她，“封印守护者的诅咒，不是失味，是透支生命。
你每天做苹果派，不是为了尝味道，是为了用情绪发酵维持护腕活性，对不对？”
莉拉没否认。
她低头看着护腕，手指慢慢抚过那道空槽：“我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等另一个能看见情绪的人出现’。”
云昭没说话。
她看着那道空槽，忽然想起母亲消失前，怀表上也缺了一块星纹。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声音低下来。
“说了你会信吗？”
莉拉抬头，眼睛亮得吓人，“你连自己晕血都不敢承认，还指望我主动交底？”
云昭张了张嘴，没出声。
护腕的蓝光渐渐暗下去，屏障裂开一道缝。
窗外，炼金炉的咕嘟声恢复了正常节奏。
莉拉把护腕重新缠上手腕，动作很轻：“我不指望你懂。
但下次——别拿童话书挡血了，太蠢。”
云昭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伤口己经结痂，淡红一线。
她忽然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颗没吃完的蓝色糖，塞进莉拉手里。
“下次。”
她声音很轻，“少放点委屈，太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