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李倩的三十岁生日宴上，她炫耀着新买的爱马仕铂金包。我走过去，
闻到了包上熟悉的味道。那是旧人民币、樟脑丸和淡淡檀香混合的气味。
是我藏在儿子骨灰盒里，准备带他逃离这个家的三十万。我问丈夫，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死人的东西，难道比我妹妹的快乐还重要吗？后来，
我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打开了那个铂金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在了生日蛋糕上。
1小姑子李倩的生日宴办在希尔顿顶楼的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像碎钻一样，
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笑容都那么得体，那么昂贵。我丈夫李军搂着我的腰，
在我耳边低语。笑一笑，别跟奔丧一样。今天是你妹妹的好日子。我扯了扯嘴角。
笑不出来。我的脸部肌肉，好像已经忘记了怎么做出这个表情。
李军不耐烦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力气很大，疼得我一哆嗦。他压低声音，话语里带着威胁。
沈瑜，我警告你，别给我丢人。我妈看着呢。我抬起头，看向主桌。
婆婆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满面红光。她正拉着一个阔太太的手，指着被人群簇拥的李倩，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哎呀，我家倩倩就是有福气。三十岁生日，
她哥嫂就送了她一个爱马仕，说是让她以后出门谈生意，有面子！我的目光，穿过人群，
落在了李倩怀里那个橙色的盒子上。那个盒子，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伤了我的眼睛。
李倩在众人的吹捧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一个崭新的铂金包，静静地躺在丝绸衬里上。
人群中爆发出艳羡的惊呼。天哪，是铂金包！这个颜色很难买的！
李军对你这个妹妹也太好了吧！嫂子也大方，这得三十多万吧？
李倩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她把包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她挨桌敬酒，
炫耀着她的战利品。终于，她走到了我们这一桌。哥，嫂子，谢谢你们。
她把包举到我面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嫂子，你闻闻，这皮子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香得很！我没有去闻那昂贵的皮子味。我的鼻子，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
却无比熟悉的气味。旧钞票特有的霉味。混着樟脑丸和檀香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
过去的五年，我每天都会闻到。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包。冰凉的，光滑的。我问她。
你打开过吗？李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嫂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么贵的包，
我怎么舍得现在就用。我得供起来。我点点头，收回了手。是吗。
那真是太可惜了。2宴会结束后，回到家。李军喝多了，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
婆婆跟在我们身后，还在回味着宴会上的风光。今天真是太有面子了！你都不知道，
那些老姐妹看我的眼神，都快羡慕死了。还是我儿子有出息，会疼妹妹。
她看了一眼沉默的我，语气变得刻薄起来。不像有些人，嫁进我们李家十年了，
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整天死气沉沉的，晦气！我没有理她。径直走进了卧室。
我们结婚时买的三室一厅，主卧给了公婆。我和李军住在次卧。最小的那个房间，
被我改成了书房。其实，那不是书房。那是给我儿子阳阳留的房间。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是紫檀木的。
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小小的，用金粉描出来的阳字。我伸出手，颤抖着，
想要去触摸那个盒子。可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害怕。我怕打开它，里面空空如也。
那是我唯一的念想。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支撑。阳阳是在五年前走的。先天性心脏病，
没能抢救过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只待了三个月。小小的，软软的，
甚至还没来得及叫我一声妈妈。火化那天，李军和婆婆都没有去。他们说，
夭折的孩子不吉利，沾上了晦气。是我一个人，抱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回来的。从那天起，
这个盒子，就成了我的儿子。我开始往里面存钱。一开始是一百，两百。
后来我找了份线上的兼职，做文案策划，收入高了些。我就开始一千，两千地往里放。
每一张钱，我都用樟脑丸和檀香熏过。我怕钱会发霉，也怕我的阳阳会孤单。
我想存够五十万。然后带着我的阳阳，离开这个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买一间小小的，带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种满他会喜欢的花。过去的五年，我省吃俭用。
不敢买新衣服，不敢用好的化妆品。把每一分钱，都存进了那个盒子里。我常常在深夜，
打开盒子，数着里面的钱。一边数，一边和我的阳阳说话。阳阳，再等等妈妈。很快，
我们很快就能走了。我以为，那个盒子是这个家里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们嫌晦气，
从来不踏进这个房间一步。我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发现我的秘密。我错了。我深吸一口气，
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空了。一张钞票都没有剩下。
只留下几颗孤零零的樟脑丸，散发着绝望的气味。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我感觉不到心跳，听不到声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李军推门进来。他看到我抱着空空的骨灰盒，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
你看什么看？不就是拿了你点钱吗？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的声音，
像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那些钱呢？李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给我妹买包了啊，
你不是看到了吗？三十万，刚好。你一个女人，藏那么多私房钱干什么？想干什么？
想跑吗？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李军，那是阳阳的钱。那是我们儿子的钱！
什么儿子的钱！李军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他就是一个死了的赔钱货！
一个骨灰盒而已！你还真当成宝贝了？我告诉你沈瑜，那钱放在死人那儿发霉，
还不如给我妹换个包，让她高兴高兴！那是我亲妹妹！活生生的人！一个死人，
难道比我妹妹的快乐还重要吗？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抱着那个空盒子，蜷缩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婆婆听到争吵声，
也冲了进来。看到我怀里的骨灰盒，她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后退了几步。拿开！
快把那个晦气的东西拿开！她指着我，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孙子还不够，
还想用他的骨灰来克我们全家吗？我告诉你，那钱我儿子拿得对！
那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留下的钱也是晦气钱！我儿子拿去给我女儿冲冲喜，那是积德！
她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嫁进我们李家十年，连个蛋都下不来，
就是我们李家养的一条狗！我们给你吃给你喝，拿你点钱怎么了？
那是你应该孝敬我们的！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同床共枕了十年的丈夫。
一个是我叫了十年“妈”的婆婆。他们的脸，在灯光下扭曲着，丑陋得让我作呕。
我突然想起来。阳阳刚查出心脏病的时候，医生说，可以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二十万。
我求他们，跪在地上求他们。李军说，他没钱，他的钱都投到生意里了。婆婆说，
一个病秧子，治好了也是个无底洞，不值得。他们让我放弃。
我卖掉了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首饰。又找朋友借了钱，才凑够了手术费。可是，太晚了。
阳阳没能等到手术那天。原来，他们不是没钱。他们只是，
不舍得把钱花在一个他们认为不值得的人身上。就像现在，他们觉得，我儿子的命，
我所有的希望。都比不上小姑子一个三十万的包。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擦干了眼泪。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把钱，还给我。李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还给你？
沈瑜你是不是疯了？钱已经花出去了，变成了包，怎么还？再说了，
我凭什么还给你？那是我李家的钱！婆婆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你吃我们家的，
住我们家的，你的钱就是我们家的！有本事你就去告我们啊！
你看警察管不管这种家务事！我劝你安分点，别再闹了。不然，
我们就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你不是一直觉得那个死孩子还在吗？我看你就是有精神病！
精神病。是啊。我也觉得我快要疯了。被他们逼疯的。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突然笑了。
我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军和婆婆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们对视一眼，
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我停止了笑声，平静地看着他们。好。既然你们不还钱。
那我就，自己去拿回来。3.第二天，是周末。李倩没有出门，在家欣赏她的新包。
